老师的目光充满了殷切的期盼,沈问津有点不忍心看。他低下头,余光往齐客脸上瞥去,看见那人也垂着脑袋,一副“老师对不起但是我真的说不出口”的架势。
那……这时呢?
眼睫下的影子闪了闪。
直到老师蹬着高跟鞋走开了,他才从喧嚣吵嚷的人声里回过神,想起了自己零零碎碎拼凑出的十个字——
他的语气不算好,音调里惯常淹着的笑此刻已经没了踪影。
那是他第一回听到“你很重要”四个字,出自同一个人之口。
见老师把殷切的目光投向了自己,问了声“同学,你呢”,沈问津从尸体变成了活死人,终于还是浑浑噩噩地开了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心理老师挂着“没关系,看看咱们谁耗得过谁”的微笑,愣是在俩人位置旁边杵了两三分钟,长篇大论地从“我们要勇敢地去爱别人”讲到了“同桌关系会影响人的一生”,听得沈问津很想跳楼。
“你还记得啊。”沈问津轻轻笑了一声,“那你现在说这句话,心境和当时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你当时是为了应付老师,现在又没老师给你应付,怎么‘没什么不同’了呢?”
而后攥着门把手说:“请吧老板,别妨碍我工作。”
但是他俩不说,老师就不走。
余光里,齐客抿着唇,抬手把作业本翻到了下一页,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这人平常看起来一声不吭,不成想关键的时候还挺利索。
小小悄悄顺着门缝溜出去了,屋内只剩了他们俩。沈问津放完话,蓦地站起身,一径走到门旁,把门开得更大了点。
“你俩为什么不说话呀?是不好意思吗?不要不好意思,我们要勇于表达爱。”
四周寂静,黑夜成了最好的保护色。沈问津看着那人的身子往前倾了一点点,几乎以为那人一直闷沉沉套着的壳子就要被划开一道口子,从里边倾泻点什么东西出来。
“你不愿意说的话,就请自便吧。”沈问津攥着鼠标说,“我还得干活,你待在这儿只会妨碍我。”
当时的齐客应该是为了应付老师。
“嗯?”
正常的话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话题于是逐渐变得离谱起来。沈问津从中抓出了好多句“同桌你上完厕所会洗手,太棒了”“同桌你下雨天会撑伞,饿了不会从垃圾桶里捡东西吃,太聪明了”,看得出大家精神状态堪忧。
沈问津:……??!
那人一贯如此。但许是暗色下的所有情绪都会张牙舞爪、肆无忌惮一些,沈问津便有些收不住火。
老师满意了,沈问津吓死了。
沈问津等了会儿也没听到齐客的下一句话,有点不甘心,于是追着问了句:
在沉默。
……这么傻的话,自己怎么就说出了口?要是被周景汀知道了,自己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沈问津忽地有点气,气那人没头没尾地丢了一句话出来,动机不明,又不肯好好回答自己的问题,非要自己烧心挠肝地去猜。
夸同桌?夸他那除了帅一无是处的哑巴同桌?
沈问津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开始计算半夜暗杀齐客的可能性。
但是要让他夸那哑巴……可能还是退学来得容易一点。
“同桌,你很重要。”
班里一开始很沉寂,直到周景汀耍宝似的喊了一声“啊,我帅气逼人的同桌,你真是世界上最好心的人,经常借我作业抄”,大家愣了愣,登时哄堂大笑。
的百分之二十在明目张胆地写作业。
这话刚放出去,他就有点后悔了。
齐客的性格一直如此,八百年没变过。高中时比这过分得多的景况也有过,但他从没冲他发过脾气。
说到底,那人乐不乐意开口是他的事,没有个逼着人说话的道理。
那时候都能克制住自己,为什么这会儿反倒不行了呢?
沈问津哑了声,盯着床脚看了会儿,没想通。
他松开门把手,往前走了一小步,张张嘴,想说“抱歉没克制住情绪”,却见椅子上那人倏地抬起头,垂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捏了下指关节,沉声道:
“对不起。”
柔和的顶光下,一切物体的影子都浅淡而温柔。沈问津在闹钟极轻的整点报时中一滞,听着齐客继续说:
“我刚才没管住嘴,说了些让你感到困扰的话。假如可以的话,你把今晚我讲的都忘了吧。”
“我来是想劝你早点睡。视频不用急,明天下午把粗稿给我就好,精剪部分我来。你第一次独立剪辑,没经验,我还得修改一通,不如直接交给我,你先学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