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帝都中,花些银两就可轻易得到。陛下久居深宫,连这些也忘了。”卫潇关上沉重的殿门,将月辉隔绝在外。
周祐樽舔舐着撒在掌心的粉末,喃喃道,“朕两年未出宫门了,日后连这麒麟殿也不能出了……”
“陛下,只要铲除国师。您便是天下之主。”
“你莫再说这种话,国师掌握着整个帝都的生杀予夺。朕有什么?朕什么也没有。上回朕听信了你,可你今日又做了什么?不过帮着国师监伺朕!”周祐樽食下无垢天,暂缓了药瘾,却又狂躁起来,“你帮不了朕一丝半点!不要再来戏耍朕!”
卫潇却也不急不恼,他双手负在身后,“陛下,微臣从来不知您对神女下了无垢天,您也未曾告诉微臣。又如何帮您?”他顿了顿,“不过,微臣看来,国师痴恋神女至深,倒可以利用神女,乱其方寸。”
“你说瑶光?”周祐樽捂着脑袋,药性即将发作,“如何……利用她?”
……
今日苍穹黑絮沉沉,已至深秋,万物萧索,枯叶凋零。
瑶光乘坐着步辇,寒风瑟瑟,吹得她身上狐裘白毛乱拂。宫里似乎更加冷清,路上行者寥寥,只余满目萧条。
她是去探望赵玲珑的。
步辇在一座偏僻的宫宇门口停下。赵玲珑入宫后,并不想得圣眷,亦想远离赵灵犀,故而择了这荒僻宫殿。
暮春在门口相迎,她眉间愁绪难消。
大皇子薨世后,赵玲珑目断魂销,几近崩溃。作为其贴身婢女,暮春自然也是同悲与共。
“神女,您来了。”
瑶光走下步辇,“嗯,赵婕妤可还好?”
“刚劝着吃了几口粥,这会儿又坐在水榭里不动了。”
……
来至水榭,一美妇着素缟颓然地坐着,任秋风刺骨,吹乱了她的发丝,亦动也不动。
瑶光走过去,轻声唤道:“玲珑。”
赵玲珑身子一颤,才慢慢抬起头来:“姐姐,是你。”原本莹润的脸,如今却是枯槁瘦削,光华不再。
她这几日已经平稳许多。前些日子,她如半疯,日日嚷着要去麒麟殿杀了周祐樽。
是的,她知道是周祐樽杀死了大皇子。
早在行宫里,周祐樽那回药瘾恶发,双目赤红地质问她:“玲珑,为什么要生下这个孩子?”
赵玲珑在大皇子薨世当夜就知道,悲痛欲绝之下,她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指着周祐樽声嘶力竭地吼叫:“我要杀了你,周祐樽!”
当然,她被无数宫人拦下。
周祐樽走来搂着她,哭道:“玲珑,是朕晚来一步。”
他身上那股浓烈的无垢天气味令她作呕,她恨不得当场杀了他!可是很快地,她被周祐樽下令送回寝宫。
无论她说什么,所有人只当她哀悲过度,失了心智。
瑶光在她身边坐下,就听赵玲珑忽然问道:“国师会杀了周祐樽吗?”
“……我不知。”瑶光这些日子常来,每一天都会听赵玲珑咒骂周祐樽,本来也习惯。可今日竟忽然这般问。
她不会欺骗,只有如实回答。
周祐樽已经被段怀悯幽禁一个月。
对外称其龙体欠安,下了圣旨,暂由国师段怀悯代为其上早朝。
此举已引来燕啸震怒,他在长岁殿指着段怀悯破口大骂,“乱臣贼子!你将陛下囚禁,越俎代庖!其心可诛!”
而段怀悯却朝他笑道:“燕老将军,您年事已高,何不归老,颐养天年?”
故燕老将军被请回燕府,再不能出来。
燕啸,以及燕家一门。
成为了掣肘燕羽的人质。
瑶光猜想,段怀悯忽然兵行险招,是贤王那边飙发电举。
当然,这些事她并不会过问。
“玲珑,陛下食无垢天成瘾,已难自拔,他也活不久了。”瑶光出言劝解道,“你不必活在仇恨里,他已经没有前路。”
赵玲珑木然地盯着前方湖面,凄惨地笑着:“可是姐姐,我的愔儿,才来到这世上一个月,就被他的亲生父亲活活扼死!扼死了!他……他当时一定怕极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在他身旁呢?”说着,她又兀自大哭。
瑶光赶紧拍着她的背,她的背骨瘦嶙峋,摸不到一点肉。
“玲珑,不要想,不要想了。”瑶光也想哭了,她未做过母亲,可却是做过孩儿。她知道骨肉连心,每每思及母亲逝去之状,她都如剜心剔骨。
而赵玲珑作为母亲,其中悲痛想来只深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