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沅回头睨了他一眼,如看一具已经烂坏的尸体:“你若是冲孤来,或许还能死得安详些。”
对于无理且试图对抗他的人,周沅大多时候都算仁慈,会给他们留有挣扎的余地,让他们死得明白,然后给个痛快。
但到苏悠这却不同,当初魏明因着荣国公的面子免了死罪,可在牢里头却日夜受尽折磨,以至于醒来后的每一句话都是求死。
上头吩咐过了,自然是要留着命,可也只是留着喘口气的命,七八尺的身量,只余了一半。血腥程度,光是想便觉得冷汗涔涔。
苏浩不是无脑之人,但却是极为怕死之辈。
当初苏景修一死,苏家上下都担心会被连罪,便要苏悠让周沅去求情,苏浩这才撞见苏悠撕毁婚书。他清楚他们之间分开的原因,也才会觉得只要他把苏悠的面目揭露出来,周沅便会厌弃她。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周沅如今都已经了太子,竟然还对苏悠这般死心塌地。
他顾不得其他,跪着出去求饶,却注定得不到饶恕。
苏悠最后还是逃离了宫宴,周沅将她送出宫,她坐在马车里浑身发烫,却觉得极冷,没一会儿便扛不住昏睡了过去。
睡得也极其不安稳,陷在梦境里怎么都出来。双目紧闭眉头紧皱,细密的睫毛颤着,周沅揽着她,衣襟也被浸湿。
那眼泪滚落下来,好似烫在了他的心尖,也疼得厉害。
予良逼问过守在门外的宫女,让她将所听见都供了出来,转而才来回了周沅。
那些话,予良不敢瞒着,只道苏家一家子真不是个东西!一个扶上来的妾室当家,竟然如此狠毒虐待嫡长子嫡孙,苏悠母女俩在苏家待的那些年,过得比下人还不如。
周沅听完也沉默了很久,心脏都揪着疼。
从前认识苏悠时,他觉得以她这样性子绝不会肯受半分欺负。见她从未说起过自己的娘亲,也以为是走出了悲伤,却不知是那些过往一提便会让她觉得痛。
他也曾经噎她,为何要怕苏家那些人,为何要忍气吞声。可细细一想苏悠那时不过才是七八岁的孩子,被那样压着脚底下欺辱,能存活已是困难至极,那些伤痕又岂是说没就没有的。
苏浩该死,苏家更该死!虐杀一百遍都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马车里,苏悠温凉的呼吸洒在周沅的脖颈处,颤着唇,哑声呜咽。
周沅低眸,抚着她的面:“孤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不管当初苏悠撕毁婚书是怨恨他还是利用,他都理解。只要她愿意,便是真的利用了,又如何。
“孤当时便是丢出去了这条命,也与你无半分关系。只要能解你心头一分气,孤都愿意去做。”
“明白了没?”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却在他的揉抚下,渐渐息了声。
回来之时周沅已经叫宫里的太医瞧过了苏悠的病,到了她宅子里,他也不假旁人之手,亲自替她换衣,喂药,那般捧着生怕碎了。
阿俏和许妈瞧着,也不敢随意掺和,遂退下去上灯,剪窗花,备年糕。
“许妈,你说太子殿下会娶苏姐姐吗?”阿俏来京城也有些时日,知道了苏悠的身份以及两人的关系,却一直这般耗着,实在有些替苏悠着急。
“这些事咱们不管,只要姑娘好就行。”
许妈知道过去那些事苏悠没那般轻易放下,但不管将来嫁或不嫁,她只希望苏悠能早日解开那些心结。
今日除夕,院子和廊下各处都被许妈和阿俏点挂了年灯,极其地漂亮,即便是下着雪,也教着院子里溢着暖融融的气氛。
暖光朦胧的照进房间,塌上的人退了热,睡得安稳。
周沅尚握着她的手,凝看着那眉眼,似乎只有这般睡着才乖柔些。
苏悠骨子里便倔,望向他的眸子里总是带着不愿屈居人下的执着,可他从未看轻过她一分。
于朝堂、东宫而言,她便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能在借调香之便回转于朝堂的暗流潮涌之间,翻旧案、惩奸邪、又将所学才识助推新政,替父完成了心愿。
聪慧机敏,隐忍大义,若是青年士子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她是苏悠,他偏不愿止于此,他只想求得她。从回京起,他便没打算放过她。
他先前还在想把人逼得紧了恐又生了怯心,但现下让他再等,也已是耐心将尽了。
他看着她,轻声道:“孤不知你要试到何时,但教人这般挠心,如何受得。”
周沅望了眼窗外。
今年的守岁是他陪着,该年年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