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快过来,将你的愿望写在纸上,放进这天灯里。看看它最终能飘到哪里?”
又一会,是他满目不舍,在码头停泊的航船前,拥着她依依话别。
“等我这趟回来,定把家里的生意放一放,陪你听戏赏花。你不是最喜欢听春风楼的戏?我偷偷跟人学了两折,回头唱给你听。”
船越飘越远,周从之身影越来越暗淡,云冉突然焦心,提起冶艳的裙摆,顺着长堤一路疾跑,朝他挥舞手臂。
“从之,危险!不要走,快回来!”
“不要走,走了你就回不来了!”
“不要走!”
云冉急切呼喊,猝然惊醒。
面前是环视熟悉的闺房,春琴碎步过来,撩起纱帐。
“二奶奶,您总算醒了。秋蕊在小厨房给您煎药呢,您渴吗?我给您倒杯水。”
云冉的睫毛抖了抖,方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大梦一场。
泪突然便断了线般,从眼眶扑簌坠落。她浑浑噩噩,提不起一点力气,任春琴将她搀扶坐起。温水放到面前,也不知道怎么去喝。
春琴絮絮叨叨的告诉她,前天她见到周从之的尸身后神思恍惚,晕厥过去。是孟宴宁和林无霜一道将她送上马车。
孟宴宁已经回去了。
万幸的是,云冉身体没大碍。林无霜借机将周汝成训斥了一顿。
云冉默默听着,依然觉得自己耳边轰隆鸣响,神游太虚。
过了阵,秋蕊和林无霜一前一后地进了屋。
林无霜让秋蕊先出去,她亲自扶云冉吃药。
林无霜怀里掐着把冰糖放在勾银丝小金碟上,用汤匙舀了一匙药放在嘴边吹凉,语气软和道:“当初便劝你不要去,瞧瞧,差点耽误大事。好在你身下没见红,不然我都不知如何向你大哥交代。”
林无霜的眼圈略黑,容颜更显清减,想是这两日也没睡好。云冉这才感到歉疚,“对不起嫂子,给你添麻烦了。”
“我是过来人,知你如今伤感,但人总不能一直为死人活着。家里没了男人,那大大小小的商铺,县里几家布庄,那么多仆婢伙计,都仗着咱们周家营生吃饭。先把这药喝了吧,保住你肚子里那个是正经。”
林无霜耐心的给云冉喂药,云冉乖乖喝了。
她也知林无霜说得对,可心思懒懒的,根本提不起精神。
婚房中有太多关于周从之的点滴,睁开眼,亦或是闭上眼,都如钝刀割肉,疼得钻心。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忘记。
喝完一碗药,林无霜将一块糖霜塞进她口中,替她擦了擦嘴角。
“那日孟二爷见你晕倒,不仅亲自送你回来,还想替你延医问药。冉冉,你实话告诉我,你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云冉愕然,终于从出离中回神,哭笑不得道:
“嫂子误会了,他是我娘和孟舶干的儿子,后来我娘改嫁,孟舶干又因故被贬,便暂时将他留在云家,让我阿娘代为教养。而今孟舶干高迁,他便又回去了,只因困病,没有赴我和从之的婚宴。”
“竟是如此,难怪先前不曾见过……”林无霜面色古怪,“不知他可否婚配?”
“尚未,但阿娘在替他相看,估摸想赶在他上京赶考前,将此事了了。”见林无霜欲言又止,云冉便道,“嫂嫂有话,不妨直说?”
林无霜也不藏着掖着,“即便他是你的二哥,如今你们年岁大了,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不知规矩。妹妹,你千万注意和他的分寸。”
她近来确实和孟宴宁走动得多,但从来都是她刻意去攀缠孟宴宁,他顾念兄妹之谊,施以援手而已。他怎么可能对她有非分之想?
但林无霜这番话,倒警醒了她。
她如今是周家妇,即便有心攀缠,也当注意对他声名的影响。难怪他如今,对自己若即若离,格外古怪。
云冉仍沉浸在周从之去了的悲伤中,懒怠和林无霜分辩。
“我知道的,再不敢多叨扰他。且他来年开春便要上京赶考,我便是惦着他,此地相距京城数千里,也断然不能和他联系了。”
“什么惦着?他可是你兄长。从之尸骨未寒,你千万不要做蠢事。”
云冉发誓:“便不为我自己的清白名声,也不敢坏我二哥哥的名声。嫂子放心,我若做出那等不要脸面的龌龊事,便自己缚了巨石投河死了。”
“好了好了,你有这份心,哪里需要寻死觅活的。我也是为你好,你别多想,这几日好好休息。”林无霜又宽慰她几句,才拿了药碗出门。
看着那伶仃身影离去,云冉一时百感交集。林无霜说的在理,周家上下上百人口都指着周家营生吃饭。周汝成为人品性,她和林无霜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