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传出女子的啜泣和斥骂,断断续续, 间或夹杂着叫人面红耳赤的申吟。
海寇的行径,云冉是最了解不过了,不知多少良家妇女都在他们手下遭殃。
如果没猜错的话, 这周冬晴来历也不简单。不然怎么可能,跟海寇交谈自如。
赦县临海, 海寇常和渔民互通姻亲,说不定,他就是海寇后代。
而云冉曾听说, 番海地区盛产白银, 自从朝廷税改之后,民间流通的白银便成了紧俏货色。
那些银子白花花的摆在院子中央,可能就是拿来做交易的。若是能从海寇手上得到大量的白银, 再将这边的香药丝绸售到海外,利润可想而知, 而且这样私下的交易,必然是躲过了市舶司的抽查。
加之现在海禁条例一出,此举与走私无异。
数千名海寇昨夜才涌入赦县烧杀抢掠,没想到,他们当中有一部分,竟藏在这小小的渔村之中。周从之不仅知晓,还和他们贸易。
所以,他说这几日能够送云冉出海,难道借的是这些海寇的船只?
云冉心弦颤颤,只觉得眼下连一呼一吸,都好似有针,细细密密的扎进她的心房了。
从前嫁给周从之的时候,他经常忙于生意。她约他听戏曲,他也因此总是爽约,事后只能不停地用礼物来弥补。
后来说圣人要海禁。等走完这最后一趟商,就不再出海,全心全意的陪伴自己。
甚至就在夜里,他还带她到海边剖白,他不求荣华富贵、长命百岁,但求她惦他念他,常伴身侧。
这又算什么?
以前那赤诚的、总是对她温柔微笑的周从之,到底首先是一个商人,还是她的夫君?他的胃口也是极大的吧?不惮做些肮脏下作之事,只是怕被自己发现。
寒气一点点的,从云冉的心口,弥漫到四肢百骸。
云冉闭了闭眼,沉默下来。忽然听到脚步声,便又迅速关窗躺下。
周从之从外面进来,想是忙完了,要和她一起休息。
脱去了鞋履和外衫,到榻上,轻轻从身后抱住云冉。云冉便一动不动的,心却快梗了。
她眼眶发热,还没开口,却听得周从之笑问:“冉冉,你怎么这么冷?”
她一直盖着被褥,不至于如此冷的。可能是云冉太僵硬,他很快发现端倪。
“冉冉,你之前没有休息吗?”
云冉在被子里哆嗦,终于没忍住,翻身面对他,一双眼雾气潮潮,“从之,正房里喝酒聊天的倭子是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们吗?”
周从之笑意凝固,倒是没想到,云冉会关注此事。
照理,云冉久居深闺,应当是很难觉察到异常的。但想想也是,自己不在周家这段时间,她接管过一段时间的生意。何况,那群海寇喝酒后言行无状,太过张狂。
可他还是想糊弄过去,“不过是一些跟倭子通婚的渔民,会说两句倭子的语言,也不奇怪。”
“那院子里的白银呢?”云冉哽咽。
周从之这才慌神,坐起身,
“冉冉,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冉冉揩了揩眼角,冷笑对他道,“我什么都发现了。从之,即便到了海外,你应该也是不甘心的吧?你在跟那群贼寇做交易吗?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连我二哥哥,此刻也知道该散尽家财,把贼寇赶出赦县。”
她是不忿孟宴宁对她的所作所为,可孰是孰非,她拎得清。
周从之眼色一沉,寒光乍起。
可一想到眼前的人是云冉,又无法发作。他烦躁地把住云冉的肩膀,解释道,
“都是做生意罢了,哪有这么多正邪之分?朝廷给我们设定那么多条条框框,要不是没有活路,谁愿意铤而走险。你知不知道这次走私案,罚没了周氏多少家产。”
“可你说过,等这件事了了,会抽更多的时间来陪我。”
云冉哑声,试图劝阻他,将一切拧回到正轨。
她觉得自己,好似也因此轻轻地破碎了。却又无法控制的,留恋怜惜他。
周从之闭了闭眼,叹口气道,
“来不及了,冉冉。
“交易已经开始。我若不强大,就只能被人欺凌。倘若我能占有赦县乃至明州一代所有的出海生意,和倭子打好关系,等成了一定的气候,朝廷也不敢奈我何,甚至得依赖我,叫我招募私兵,护卫边防。到时候,即便孟宴宁位极人臣,也不得不忌惮我。冉冉,你要相信,我有能力保护你,也能给你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