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连流血带动脑,确实也有点儿昏昏沉沉的,依言行了个礼,告退出去。
出得殿门,想到而今皇帝也禀过了,俞府也登过了——虽然吃了闭门羹——一应都过了明路,就这副模样不太漂亮,不敢回家去叫母亲受惊吓,赶紧寻个医馆清洗包扎一番,晚上养足了精神,明儿一早就去见俞家妹妹!
无事一身轻哪!他长袖盈风地立在汉白石阶上,飘飘然得几乎有点儿冷。
“二哥哥!”天底下就有这么寸的当口,孙锦舟紧赶慢赶地跟在仪贞和慧慧身后,咬紧了牙关才没笑出声来。
他清楚皇帝不太乐见这兄妹俩常聚,千防万防的结果就是眼前这情形。
这骠骑将军看着斯文儒雅,谁曾想是个缺了大德的主儿。皇后娘娘一迭声儿地问“撞着啦磕着啦?”急得什么似的,他只管含含糊糊地说“没大碍”、“不怎么疼”,明摆着想把这屎盆子往陛下头上扣。
还不能较真儿,一对质起来,他准得说,他什么人也没指认啊!
谢昀纯粹是心血来潮,说演就演上了。但并不是全没个成算?自己妹妹自己知道,打小就有个凭美丑论是非的毛病。早年间都中有个外来的姑子,仗着是佛门中人,身份不同,走东家串西家,把那些夫人小姐哄得团团转,转卖首饰、淘换经书、梳花头、治牙痛乳疡、合八字看凶吉,把那三姑六婆的行当搅了个遍,后来因为替一家子小妾作法暗害正房太太,被揪了出来,五花大绑着押上公堂。
因为主家颇有些势力,这事儿又激起了群愤,断案的青天大显神威,着令将姑子剥去海青,当众杖责三十。
仪贞瞒着家里长辈,一力央了乳娘带她去看,就因为瞥见那姑子生得有几分颜色,顿生不忍,回来竟哭了一场,说:“这样清秀的一个人,为何要受这样大的侮辱?”
谢昀当即翻了她一眼,语重心长说:“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乃至如今,皇帝的手腕心胸,又岂是那坑蒙拐骗的姑子能望其项背的?他这个做兄长的再不隔在当中,给妹妹醒醒神,只怕过两年爹娘真要含饴弄外孙了。
外孙不比孙儿孙女差,差的是外孙得姓李,叫也不叫乖乖囡囡,要叫皇子公主,逢年过节见个面,先叙君臣再叙长幼。
谢昀左右是挺不称意的。
更不称意的是仪贞明明以为是皇帝砸了他,居然放低了声音先数落哥哥:“你招惹他做什么?他一向不曾对咱们家里有重话的,怎么就在你这儿破了戒?”
行,真行。谢昀满心凄凉:这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比龙凤胎也不差什么的亲亲兄妹,比不上半道赶鸭子上架的小白脸儿?
他心灰意冷得没处说,点了点头,说:“好,是我的不是。如今成了小家,就不必理会大家了——谁还成不了小家似的!”
仪贞有点弃嫌,皱眉问:“你颠三倒四说什么呢?他把你砸傻了?”这就要去找皇帝说道说道了。
谢昀稍感慰藉,忙拦住了她:“好啦!咱们正经说话吧。”
提起正题,还没开口就忍不住满面春风:“你俞家姐姐活着的事儿,我已经回禀过陛下了,回去收拾收拾,就可以下聘了。”
“真个?”仪贞实在是丝毫期望都不曾有过的,这下欢喜得简直懵了,原地转了两圈,才推着他:“快,快回去让阿娘也高兴高兴。之前预备的聘礼放着几年了吧?看看有什么要添要换的…”
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来念叨去,又起了个新主意:“我那儿有贺礼,再请陛下给赏个什么墨宝…”
那倒也不是很稀罕。谢昀无奈地看着她兴兴头头跑进含象殿内,越发觉得姑娘大了,真留不住了。
第47章 四十七
“他好不要脸!”孙秉笔虽不算肝脑涂地在所不惜的好奴才, 到底明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理儿,把骠骑将军在皇后娘娘跟前装忍辱负重的事儿告诉了皇帝, 好叫他有个应对之法。
皇帝气得脸发红, 拧着眉让孙锦舟赶紧把墁砖上的血迹擦干净, 一面来回踱步想着怎么反击。
孙锦舟支使的不是别人, 恰巧又是上回去猗兰殿传话那小内侍。小孩儿手脚倒麻利, 兢兢业业地擦完了地, 才收起抹布, 仪贞进来了。
他赶紧偷偷去觑天子的神色,唯恐自己办砸了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