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撒起酒疯了。
“谢仪贞,你看看我是谁!”
说话这位其实有一把很能惹人心旌神摇的嗓子,可惜脾气太差了,暴殄天物。
仪贞眯着眼,认认真真把他端详一通:“我知道…不能说名字的。”说着说着又想翻脸:“你总是存心拿我错处!”
这样听着,又不至于糊涂到认不得人。
说不定单是忘了上下"体统,话倒全是真心话。
李鸿始终紧紧拧着眉,对她怒目而视。然则这跟对牛弹琴差不多,她不在意。
骂了没反应,打么——打女人有什么意思?
他也实在心神俱疲了。算计了这么多日子,除了心头大患,往后的路还长着呢,明儿开始,真要开始鸡起五更了。
不该腾空儿见她的,正经事说不了几句,就开始胡乱折腾人——何况那是她的正经事,该心急的是她,自己有什么可忙的?
他越想越恨,放肆够了的人这时候又心安理得地闭眼打算养神,看得他恶向胆边生,俯身下去,想也不想地在她唇上狠命咬了一口。
“我嘴在哪儿嗑着了…”仪贞愁眉苦脸地坐在膳桌前,瞅了皇帝一眼。
皇帝的小厨房有苏杭厨子,早膳进了一道咸浆来,她挺想尝尝鲜的;还有芝麻象眼和果焙寿字糕,都合她的口味。
但她如今略一张嘴都疼得两眼泛泪花,哪还能吃咸的热的?
皇帝没用几筷,便端过香茶来漱口,动作闲雅地拭了拭嘴角,不咸不淡地说:“以你的心智,喝醉了拿嘴唇子下酒,倒是情理之中。”
仪贞眼不错地瞅着他,虽然从他神情里瞅不出任何端倪,但她就是不信!
她是醉了,又不是傻了。零星还记着捂她嘴的手帕、硌人的榻围子,以及皇帝突然凑到她跟前的脸…
就因为她曾吐过一回,他就这么千防万防的,略觉得不对了,不分青红皂白地按着她脑袋往里撇,生怕晚一步溅着他了,害她磕在又冷又硬的围子上。
仪贞有点不乐意,但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先,能赖他什么不是呢?只好眼含幽怨地又睇了睇他。
不会记起来了吧?皇帝脸上古井无波,内里难免发虚,说实在的,他后悔了。
在他看来,趁人之危不可鄙,一厢情愿可鄙。
情"爱两个字是色令智昏的遮羞布,他只觉得令人作呕。
但是——他又严苛地评价起了谢仪贞这张脸——不需要他严苛,再是绝色,这会儿嘴角肿起老高的模样都好看不起来。
他咬她做什么呢?这是哪门子惩治?
皇帝拒绝承认内心深处的惶然,宁肯抹去这一行为的存在。
他好整以暇地捋了捋袖口:“待会儿让太医开些消肿镇痛的药就是,你早点儿回去吧!”
他捋了袖口?仪贞理所当然地要反着听这话,嘴上答应得干脆,一面决定不挪窝儿。
刚过了五更不久,还早得很。待皇帝走了,仪贞又靠在弥勒榻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发觉慧慧来了。
“太医院送了消肿止痛的药丸药粉来,说是陛下吩咐的。”慧慧听这话似有深意,仪贞又左等右等都没有回来,连忙带上东西,匆匆赶来了。
如今一瞧,仪贞确实需要上药,只不过不是她以为的那种罢了。
当着慧慧的面儿,仪贞不会控诉皇帝的不是,只笼统地说:“磕到了。”
慧慧知情识趣,并不多问。打来温水替她润了润唇,手势轻缓地给她涂上一层药粉。
药里面应当有冰片、麝香等物,凉丝丝的,肿与痛都立时缓解了不少,仪贞又有精神头和慧慧说话了:
“甘棠她们呢?你同她们相处了大半日,觉得如何?”原本昨儿来含象殿,就是想探探皇帝的口风,偏生话不投机,后来又喝了酒。
“娘娘放心,她们都很踏实本分,往后不会争权夺势起来,扰了娘娘的清净安生。”
相伴多年的人,说话确实要大胆些。慧慧明白仪贞心里所想,不单是怕她们不老实,更多的是怕自己会失去立锥之地。
她这样为自己挂心,要不要把自己跟孙锦舟的事儿和盘托出呢?慧慧犹豫一瞬,想起几位嬷嬷的殷鉴不远,到底还是把话咽下去了。
皇帝自有主张吧。眼下容忍了孙锦舟,是看他还有几分用处,故而对他俩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将来如何,且等将来吧。
“孙秉笔不会和慧慧有什么交情吧?”皇帝在掌灯时分回到拾翠馆,就看见仪贞举着一支蜡烛,正满屋子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