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贞就豁达得多了,莞尔一笑:“鸿哥哥!”
好吧,就随她高兴吧。皇帝一面竭力把飞扬的嘴角往下扯,一面反复告诫自己:不能真事事都随着她的心意,譬如西北兵权,不告诉她就是不想她牵扯进来,他身为人主,总要守住是非底线,答应过她这一回就够了,往后再不能这样……
他矜持地“嗯”了一声,擦干了手,又对她说:“那药粉撒在伤口上会疼吧?”
疼吗?仪贞回忆片刻,忘了——还是皇帝咬在她嘴上的那一瞬比较疼。
不过既然皇帝有顾虑,又碍于面子不明言,那仪贞也是很能理解的。等取了药瓶儿过来,自己轻手轻脚地为他上药,边涂抹边吹一吹,接着又打量他的表情,果然不觉疼才行。
这样双管齐下的安抚毕竟耗时,皇帝嘴里轻描淡写的小小伤口,最后花了近一顿饭的工夫才料理好。仪贞连手也懒得洗,拿腕子敲了敲自己的后颈。
“你辛苦了。”皇帝看着,也欲伸手帮她敲两下,谁知仪贞又展开一段棉纱,开始给他包扎起来。
皇帝对着自己逐渐神似粽子的一只手皱起了眉头:“别包了,这点儿伤包它作甚?”
“别躲呀!”仪贞好生好气哄道:“这是为了避免药粉沾得到处都是。你忍一忍,过了今晚,再取也不迟。”
她考虑得倒不可谓不周全。皇帝想,既然已经缠了个七七八八,就不必非扯下来不可。
反正就在她这儿对付一晚吧。
东次间那边的一片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慧慧低首敛眉地走过来,请二人示下,是否重新传膳。
皇帝说不必,“方才那些菜色都是未曾动过的,不该白白浪费了,劳民伤财,非仁君之道。”
仪贞掩口一笑,挥挥手让慧慧依旧带着大家自便,待众人都走了,扭头对皇帝道:“小厨房怕我胃口不好,做的几乎都是我爱吃的冷馔。鸿哥哥若是嫌凉了胃,咱们烫一壶酒来喝——那个露华酒,是可以热着饮用的吧?”
“热了是另一种滋味,喝着也很好。”皇帝一本正经地将话锋一转:“不过,太容易醉人了,还是不给你尝试为妙。等你几时来了含象殿,再备一桌适合佐冷酒的菜肴吧。”
真是小气。仪贞彻底不承认早前说过的“不喝也罢”了,心想,横竖要去含象殿的,倒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于是温了一壶猗兰殿现有的果酒,甜丝丝的,热过之后更是一点儿酒气都尝不出来了,又柔又醇。仪贞慢悠悠地喝完一杯,吃了几片獐子脆脯、大半个白糖万寿糕,自觉灵台清明,便忍不住又斟了将满的一杯。
皇帝没拦住,只得扬一扬裹了棉纱的右手,笑道:“你夜里再折腾,我可服侍不了的。”
仪贞乜他一眼:“我才不折腾呢,这个酒真不醉人。”
拢共也就出了两回糗,被他拿来笑话过多少回了?仪贞铁了心要争一口气,这晚果然睡得安然,连身都没翻过。
皇帝自己说嘴打嘴,倒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从头到脚都时不时地透出一阵燥热,哪怕把胳膊两腿都晾在被子外头,也是治标不治本,半截冷半截热的,对比越发鲜明了。
水深火热地捱到该起身的时辰,仪贞睡足了,满脸惬意地坐在床上给他系衣带。
皇帝清了清干哑的嗓子,问她:“昨儿那个酒里面泡的什么?”
“椹子啊。”仪贞一抬头,解释说:“不是咱们这儿那种黑椹子,是南疆来的白的——你让孙秉笔送过一筐来,不记得了?个头大些,也甜,我让小厨房拿去酿了酒,怎么,酿坏了?”
椹子。怪不得他从《道德经》默念到了《文始真经》都不抵用。
桑椹滋阴补肾,酒是色媒人…这些都是借口罢了。
他想做什么,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及至中元节,宫里用波罗蜜供佛、大做法事、放河灯。都是多少年传下来的定例了,样样皆有成套的章程可依,不过仪贞毕竟年轻,免不了费心劳神些,凡事尽善尽美地办妥当了,人也累着了,简直不想再过问自己何时回娘家的事儿。
好在皇帝心里想着的,等她消消停停地歇了两日,元气彻底恢复时,孙锦舟笑眯眯地上猗兰殿来请安,说钦天监算好了日子,明儿个宜归省。眼下万事都打点停当了,明早娘娘只管如常起来,梳洗过便能轻装简阵地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