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香脂粉无以近身,好声邪色一无视听,宁破骨碎心焚烧身体不得为淫。
五岁起就会背诵的戒法,他从未踏错一步,唯独在她身上失效。
一直是她。
只是她。
为什么?
欲究竟从何处起?
突然,他心中有了答案,“弟子从公主府一跪一叩走到这里,本该离欲净心。可弟子每走一步,想的都是,弟子走了,晚上谁给她诵经呢?”
法真方丈的声音已经变得凌厉,“蕴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夜色沉寂,蕴空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凌厉如寒剑。
他用力闭了闭眼,眼前一片黑暗,却看得比以往更清晰,他淡淡开口,“弟子对她,不只是欲。”
威严佛堂中,佛子微微偏头,安静注视着永照公主,黑眸静谧,瞳孔映出经幢上的旗幡,五彩旗帜仿佛随着他跃动的眸光而拂动。
而实际是,风未动,幡也未动。
自始至终,都是他心动。
蕴空开口,冷淡又清醒,“弟子对她,有情。”
第38章 别哭
佛堂中, 法真神情严肃,“此话当真?”
“弟子于她,爱未尽、欲未尽、念未尽、渴未尽。”
佛堂灯火飘摇, 照在佛子冷毅的侧脸上, 晦暗不明。蕴空紧紧握着佛珠, 一字一顿开口,嗓音沙哑, “若此非情, 则世间无情。”
困惑已久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蕴空阖眸,半遮的眼底一片沉暗。
他早该想到的。欲从第一眼便有, 那情呢?
也许从她那日站在城墙边,姿态柔弱地仿佛将碎的琉璃, 眼神却炽烈如焰火,掷地有声告诉他, “本宫自会渡天下女子”;也许因那些明暗不安的夜晚,她无意识用脚尖写出他的名字, 勾人惑念;也许是她替他上药,冰凉竹片沾着药膏,清冷药香散在两人之间,模糊了彼此的界限。
怜生情、欲生情、欢喜生情。
情不知所起, 可今日堪堪回首,才发现早已爱欲缠身、明台不净。
望着小弟子无言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懂。
隔了许久,法真重重叹息, “爱不重,不生婆娑。”若非爱欲难消, 众生又怎会困于婆娑尘世、不得解脱。
法真的声音并无责备,唯有感慨,蕴空指尖顿了顿,声音低哑,“师父,您不怪罪弟子么?”
法真微微笑了,细纹皱起,眼底是了然与宽和,他温声开口,提点道,“蕴空,你会背离佛道么?”
长夜寂静,蕴空难明的思绪因这句话骤然清醒,他眉宇一片平静,挺拔的脊背显出几分坚毅。
蕴空缓缓开口,“弟子不会。”
法真笑意愈深,“你当如何?”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中执情,又怎能修行。
远处钟声悠然响起,混合着永照公主低低的诵经声,如同两股海浪,激烈地在他心底碰撞交融。
许久后,久到天边熹微升起,蕴空才哑声开口。
“离一切诸相则名诸佛。情为相,忘情为离相。”
年轻佛子偏头看向院子,目光落在那抹倩影上,光影错落,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半是缱绻,半是漠然。
他用力闭了闭眼,遮住所有情绪,声音嘶哑,“情起情灭一念之间,入世出世皆是修行。弟子会去寻她、爱她,然后……忘记她。”
似乎早已知晓这个答案,法真神情未变,笑容温和,“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薄唇抿起,蕴空双手伏地,郑重叩拜。
三跪九叩之后,他起身,恭敬将佛珠置于蒲团上,头也不回离开。
望着小弟子踉跄的背影,法真忽然开口,“蕴空,为师不怪罪你,不只因为为师知道,你会坚守佛法。更因为,无论你怎样选,为师都会支持。”
“佛不以一人渡万人。这是你的道,也是你的人生,做一个正确的决定回来。当你想明白这个道理,还愿意回来,为师便为你授具足戒。”
受具足戒以后,便是真正的僧人。
蕴空背影顿了顿,什么都没说,缓缓离开。
*
同一时间,京城太傅府中,沈望山双手奉茶,躬身站在冯太傅身前,神情肃穆,“还请老师帮弟子。”
沈望山,沈不随的父亲,刑部尚书。
自从沈方叛乱,于翠微山当场斩首,沈望山便一直心思不宁,他几次试探皇帝,申帝都一直言语不明。
沈家……会是下一个钱家么?
等了五天,沈望山终于坐不住,来到太傅府,“还请老师为弟子解惑。”
当年在国子监,沈望山是冯太傅的弟子,也是对方最得意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