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真:“蕴空,佛门兴起不易。如今,天下佛众十分,其他僧人得五分,你独占五分。”
佛教传入中土数百年,有盛有衰,虽有一些小国十分重视,但整体而言,传播范围有限,规模不大。
是申太.祖之前,战争不断百姓流离,瘟疫干旱肆虐,恰好有一些僧人宣传佛法,无依无靠的百姓们以此为寄托,佛教才由此传播开。
而让佛教达到某个高度,则是蕴空的出现。
蕴空五岁出家,十岁读遍天下经文,十五岁传道解惑,二十岁名扬天下,连西域都有所耳闻。
天子破例封他为国师,百姓视他为佛子转世,夸张一点形容,蕴空甚至能代表佛门。
而这种情况下,佛子却要还俗——法真摇头,“蕴空,这件事会引起多大的波澜,也许整个佛门都会与你为敌。”
都说佛门清净,可无欲无求的是佛祖,他们是人非佛,又怎能真的清净。
蕴空如今是佛子,天下僧人和百姓当然对他推崇备至,可他一旦提出还俗,那人们过去对他多少赞扬,就会变成多少攻击,法真是他的师父,自然考虑得多一些。
他两手握住小弟子的手,苍老的目光闪过痛惜,“为师知道你心无杂念,不被俗世所累,可人活在世上,谁又能真的不染凡尘。”
手掌被握紧,法真方丈老了,伸过来的手布满皱纹,可传递过来的担忧与慈爱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十几年未变。
蕴空反握住对方,黑眸沉静,他一直知道这些事,也在决定还俗时思考过,他只是觉得,“师父,弟子不在乎。”
“那公主呢?”法真方丈顿了顿,忽而开口,语气同样严厉,同时也带着长辈的温和,“蕴空,你若现在还俗,与公主在一起,世人又会如何评价她?”
沉暗的瞳孔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蕴空抿紧薄唇,眼底涌起一点点波澜。
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甚至能预料,若两人有幸能在一起,公主绝对不会在意这件事。只是他突然意识到,这种伤害是他带来的。
法真看着沉默的弟子,重重叹口气。
因果无常,蕴空因世俗想还俗,却也因世俗无法还俗,世间枷锁千万,佛门人世,哪里又有区别。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法真不再劝蕴空,只是拳拳叮嘱,“世人待女子更为苛责,他们也许不会怪你,却会把这件事归咎在她身上,蕴空,好好想想,你该怎么做、怎么选。”
*
法真方丈修佛四十余年,懂佛更懂人,他的猜测永远是正确的,京中正开始一场与永照公主有关的热烈讨论。
千秋子的变法引发了一场浪潮,朝廷已经为此讨论数日,小喽啰们数次交锋,寒门世家手段频出,民间百姓甚至都能谈论一二。
变法内容太多也太复杂,赋税、军事、田制、分封袭爵……里面的门门道道太多,人们因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减少讨论,只对新的科举制侃侃而谈。
而千金楼作为学子聚集地,这项政策与他们息息相关,愈发兴致高涨。
“如果能实现就好了,那我哥哥也能读书了。”
在重重复杂的变法条令中,千秋子对科举制的更改最少。
简单来说,就是‘扩大’,扩大学子范围,不限出身不限男女;扩大考试科目,除正常科举外,增设律法、医学、武学等科目,全面提拔人才;扩大考生范围,取消举荐,统一科举。
表面看来,人人都能读上书,人人都能做得了官,但越浮玉一眼望过去便知道,实际根本不可能。
有学子同样看出了其中门道,他不由冷笑一声,给对方泼冷水,“能读书又怎样,还不是考不上。”
刚才开口的人想要反驳,张口时才觉得茫然,对啊,他们这样的人能读书,又怎么比得上那些富贵人家的孩子。
越浮玉坐在千金楼最上层的雅间里,隔着窗户向下俯视。
刚才开口的两个人坐在大堂,粗布麻衣,桌上放着最便宜的茶,两文钱可以喝一天;二楼坐着一些稍微富贵人的学子,一桌小菜一壶清酒;再往上是各个雅间,偶尔能从敞开的窗户看见桌上的珍馐与佳酿,一件衣服是也许是楼下人一年的收入。
阶级、压迫……就在这小小的千金楼里,展现地淋漓尽致。
越浮玉回头,看向屋子里的两个人,神情平淡,“你们以为呢?”
越辞楼倚在姐姐身边,端肃的面孔上没什么表情,他生在皇权顶端,从小学的就是这些,早已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