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浮玉实在无聊,晚上的时候,顶着庄掌柜欲言又止、万分紧张的视线,带着五六个护卫出去玩。
千秋子和付长盈在客栈门口等她,手里拿着礼物,是一盏漂亮的花灯,烛火透过山水画,照亮脚下的地面。
街上人虽多,但不是所有地方都亮着,越浮玉有一点夜盲,这份礼物很合她心意。她接过灯,勾了勾唇,“谢谢你。”
“不是……”付长盈刚开口,千秋子忽然咳嗽一声,付长盈猛地一怔,磕磕绊绊改口,“不、不错吧?还挺好看的。”
攥着花灯的手指收紧,越浮玉仿佛没察觉到两人的异样,什么都没说,大红裙摆花瓣一样散开,转身走出客栈。
都说灯下看美人。
越浮玉本就容貌极盛,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这会儿,朦胧的烛火照在脸上,红唇墨发眉目流盼,惊人的明艳。穿过街巷,宛如误入人间的仙子。
几人刚走出巷子,人群就小小骚乱一阵。潍县民风开放,男男女女胆大又直接,不少青年蠢蠢欲动,似乎想过来搭讪。
千秋子背着手,一幅老学究的模样,语气十分嫌弃地“啧”了一声,动作却自然地挡住对方,他皱眉道,“去人少的地方。”
毕竟身份特殊,怕被认出来,几人没逛太久,选了一个临街的酒楼,二楼有露台,视野开阔,能看遍整条街道。
点完菜,越浮玉倚在栏杆上,手里拿着酒杯,懒洋洋向下看。
不愧叫商会,果真热闹。商人们来自四面八方,有很多新奇的小玩意,连宫里都没有。付长盈早早下楼,在摊位之间跑来跑去,这里看看,那里摸摸,难得孩子气。
越浮玉饮尽杯中酒,拢了拢被风吹动的碎发,目光漫无目的移动,最后落到一对卖糖水的小夫妻上。
摊子很忙,妻子两手端着碗,正在收拾。不知何为没站稳,丈夫连忙扶了一下,等妻子站定,他又飞速收回手,双手不自觉在身侧搓搓,然后抬起头,抿唇微笑。
大概刚成亲,互动时还有一点羞涩,但不会让人觉得他们关系不好,反而能看出夫妻间的亲密。
越浮玉又倒了杯酒,遥遥一敬,也不知在敬谁,低声笑道,“真好,是对有情人呢。”
“怎么?羡慕了?”千秋子站在旁边,也在看那对小夫妻,他下意识找茬,说完自己先愣住。
他当然知道蕴空和公主分开的事,毕竟太明显了。
前几天两人还好好的。公主跪在门口,蕴空就站在院里,和她一起不吃不睡。可那日过后,蕴空独自去佛寺居住,后来又传来消息,不和他们一起回京。甚至今晚送个花灯,都特意嘱咐,不要说是他送的。
两人肯定发生了什么,但千秋子说不出是好是坏,毕竟一个是佛子、一个是公主,难道还真要甜甜蜜蜜在一起?
散了就散了,对两人都好。
千秋子咳嗽一声,有些不自在。他只是习惯性怼人,没有故意戳人伤疤的意思,刚想说两句缓和一下,越浮玉先勾唇笑了,笑容一如既往地高傲懒散,“先生,您当年被迫离京,不怪别的,这张嘴能占八成功劳。”
千秋子瞪大眼睛,胡子一吹,刚想骂人,又咽回去了。
算了,老夫就忍这一次。
千秋子的表情太明显,越浮玉毫不客气地笑了,笑够了,才抬起酒杯和对方碰了一下,目光落在远处,淡淡开口,回答刚才的问题,“本宫不羡慕。”
鸦羽般的睫毛遮住她的视线,但千秋子知道公主在看哪里。
不远处,是僧人们的摊子。商人大多迷信,商会期间,附近的僧人会卖护身符、升吉祥疏,赚来的钱也不做他用,全都捐出去。
此时,简陋的桌子前,僧人们正在写吉祥疏。每个桌子前都排了长长一条队伍,等待写下祈福的内容,吉祥疏谁写都一样,但是,蕴空前面的人最多,比别人多出几倍。
或者说,好多人听说佛子在这,特意为他来的。
然而,无论面前是谁,无论面前有多少人,佛子始终表情淡淡,好像自动隔绝一切热闹的氛围。他半垂着眸,落笔不停,面容清冷悲悯,宛如下凡的神佛。
他没说任何话,周围却自发安静下来,百姓们望向他的目光满是崇敬信赖。
受万人敬仰,度众生苦厄。
……和佛子每次出现的情形一模一样,也和她期盼中的未来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