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安还在时,他们有一次喝酒,李北安醉了。
那时他刚和公主在一起,他哭着说,赵兄,和公主在一起真的很辛苦。
爱她,要像殉道。
你要一直燃烧,永不停歇地奔跑。
时隔一年,赵亭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终于明白李北安输在哪。
“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他沉沉开口,“我最后送您一次,公主,下次见面,希望我能跟上您的脚步。”
……
越浮玉上马车时,还在想赵亭的话。
她似乎被他说动,又似乎没有,她不知道该如何找一个同行者,又或者,在这个世界中,她真的能找到一个同行者么?
思绪还没散开,就听见对面传来“啧”了一声。郑将军抬眼看着她,望过来的目光充满鄙视,他唇角下压,嘲讽道,“读书人,就是矫情,想太多。”
虽然郑家人不会说话,但他们是武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确实非常一针见血,越浮玉单手托腮,艳红指尖有一搭没一搭敲着下巴,挑眉笑道,“舅舅怎么说?”
郑沈弦咳了一声,一字一顿解释,“分开,因为不合适,哪有那么多原因。就像本将用兵器,别的都顺不手,只有这个最顺手,所以本将用它。”
越浮玉探出头,不由问,“舅舅,所以它究竟顺手在哪里?”
无关其他,她是真的好奇,郑沈弦每天都抱着这把刀,就连去皇宫都抱着,为此,好多大臣都不满。
因为正常情况下,进皇宫是不许带兵器的,偏偏申帝给郑沈弦下了赦令。这就让大臣们很惶恐,郑将军脾气不好,又带着兵器,谁知道上朝时激怒他,会不会直接被戳成筛子。
郑沈弦抚摸着刀柄,用看亲兄弟的眼神看着它,“因为这把刀宽度正合适,本将握住它时,中指和拇指恰好能碰到,换了别的刀,太宽或者太窄,都不行。”
“……”
越浮玉:实锤了,郑家人不仅嘴不行,脑子也不好。
她彻底无语,懒洋洋倒回软垫上,郑沈弦望着外甥女终于放松下来的表情,眼底的担心散去,他笑了笑,又忽然严肃开口,“你会找到属于你的那把兵器,带着它无往不胜。手中有了它,便再无恐惧。”
他的眼神很认真,属于武将的认真,几乎还带着战场上凛然的杀意,“但在此之前,你要等,而当它到来的时候,你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它就是你的那把剑。”
越浮玉心中一颤,猛然睁眼,可她望过去的时候,郑大将军已经找个舒服的姿势,自顾自抱着刀闭上眼睡觉了。
越浮玉:“……”所以刚才觉得便宜舅舅说的很对什么的,一定是错觉!
*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夫子庙。还没到达地方,只是凑近了,就能感受到严肃又热烈的气氛。
考生们低声交谈,士兵们来来往往巡逻,刀柄撞击铠甲,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里好像一锅马上要沸腾的热水,所有紧张压抑都藏在深处,表面只露出浅浅的水泡。
越浮玉也随着这种气氛开始紧张,红唇紧抿,她掀开帘子,看外面的景象。
今天是春闱的第一天,考生们只搜身进考场,明天才是正式考试。排队进考场的队伍已经排了很远,像一条转了几个弯的蚯蚓,曲曲绕绕在夫子庙外面转了一大圈。
她还看见姜非楠。
那天在千金楼,只从楼上浅浅瞥过,如今走到近处,她才发现姜非楠很瘦。穿着一件满是补丁但干净的外袍,身量不高,面容最多算清秀,像个半大少年。唯独一双眼睛明亮耀眼,堪比星辰。
越浮玉终于明白,姜非楠的特质是什么。
是一种温和的坚毅,不过分自傲、也不卑微谄媚,像永不停歇的流水,看似柔弱,但谁都无法阻挡。
她刚要开口询问,转头时,忽然发现舅舅也在盯着对方看。
眉目骤紧,有点像生气,又有点像紧张,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郑沈弦很专注,连她转头都没发现。
哦?
越浮玉极慢地挑眉,没有开口。
因为要引人注意,带有公主府标志的马车特意缓慢驶到门口,不知是不是错觉,越浮玉坐在车里驶过的时候,感觉整个夫子庙外面都安静下来。
她故意掀开帘子一角,艳红指尖搭在窗外,露出一点点侧脸。
而这一次,她确实肯定,整个夫子庙都静下来,就连呼吸声都被压低,只剩下马车驶过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