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已经知道,若是不解绮梦枝的毒,就会折损寿数。她不怕死,甚至没想到父皇母后会不会难过,但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问题是——她若是死了,女塾怎么办?
女塾交给谁?谁来扶持女官?律法还没改,给女子提供工作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那么多事还没做,她怎么可以死。
后来,也是她意识到,这些事姑姑会替她完成时,越浮玉才真正下定决心,她可以放心大胆不解毒。
现阶段,她心中有很重要的事,连亲情血缘都排在后面,留给情爱的地方似乎更小。
她不排斥找驸马,但总觉得,这样对那个人不公平。
越浮玉自认为坦诚,赵亭却急了,他连脖子都红了,瞪着眼睛慌慌开口,“不,您是良人,您怎么不会良人呢!”
毕竟是武将,嘴笨,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话,但赵亭说的很认真,眼神也赤诚。越浮玉仰头看着他,又笑了。
说来有趣,若是在三、四年前,她也许真的会喜欢赵亭。
他是那种很忠诚坦然的人,认定一个就不回头,这向来是越浮玉最喜欢的性格,赤.裸地忠诚。可不知为何,现在说起喜欢,她脑中却会映出其他影子。
思绪微偏,又很快被拉回,越浮玉示意对方别急,轻轻开口,“这句话,还是李北安最先对本宫说的。”
最近她不方便出门,还中了绮梦枝的毒,有很多时间思考。她偶尔会想起李北安离开时说的话——我们都不被你所爱。
越浮玉当时听见这句话,只觉得他在甩锅,她怎么不爱他呢,她给他花了多少钱!
她一直以为,成年人最能直接表达爱意的程度,就是花钱。
就像她喜欢山水画。愿意花钱买下来的,就是真喜欢;不愿意花钱买的,哪怕喜欢,程度也很浅,所以她拒不承认自己不喜欢李北安。
可最近无聊,她翻出曾经爱不释手的山水画,突然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喜欢。
那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因为不缺钱,所以钱根本代表不了任何事,越浮玉又想,那她缺什么呢?
思来想去,她觉得自己最缺的是心思。
她对李北安并不上心。
发现李北安出轨那天,她只有一点点愤怒,甚至没有丝毫伤心,反而松了口气,因为她要去岭南,她太忙了,和李北安分手,就有时间用在别处身上。
那时候,她满脑子都是去岭南该怎么办,那边山匪的情况,她的功夫还要再学学。以及,她若是能封王,会给天下女子甚至整个未来带来怎样的影响。
她当时太兴奋了,兴奋到顾不得其他。
难怪分手时,李北安问她——您有没有一丝对我动心。
越浮玉想,有那么一丝,当时她在宴上惊鸿一瞥,看见一个温润羞涩的青年,她的确是动心了的。但是,也只有那么一丝,程度并不高于她随手买下的山水画。
她的心思,自始至终都在别处。
望着赵亭不知如何反驳的样子,越浮玉望着渐亮的天色,忽而感慨,“母后也说过,她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明白如何真心实意爱一个人。过去本宫不懂,但现在,本宫已经理解她为何那样说了。”
她并非不会爱人,只是在爱之人前,她更爱理想。
而她的理想遥不可及,好像穷其一生都无法实现。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因此也永远无法释怀、永远无法放弃,而人的心思是有限的,她如此在意这件事,就无法在意其他。
而对于这点,越浮玉坦然接受,她很平静地承认,“本宫的确不是良人,也不会爱人。”
她玩笑道,“分一个,还能说错在对方。连分三个,怎么想都是自己有问题吧。”
细雨落下,浇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沉默许久,赵亭望着永照公主,很认真地开口,“可是,我觉得不是这样。”
“您并非无法爱人,只是您一直没遇到正确的人。”赵亭伸出手,比了个三,在她眼前一一列举,“您遇见的人,某种程度上,都在阻拦您。比如许少傅,他走到您的对立面;比如沈不随,他跟不上您的脚步;又比如李北安,哪怕他曾是我的朋友,也不得不承认,您要去岭南,他确实是个拖累。”
赵亭沉声开口,“您自始至终需要的,都不是简单的伴侣,您需要的,是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