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倾阳微微仰头,对着墨缇色的天空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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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路走回了家。
他本身喝得不多,又吹了一路的风,到家门口时,酒已散得差不多了。远远看见家里花园的大门没锁,江倾阳心下疑惑,他爸晚饭时才给他发了信息说要出国谈点事情,这会儿应该已经不在家了。
江倾阳推开院门,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下来,他沿着草坪径路往里走,忽而停下了脚步。
从大厅透出的暖黄灯光,被窗框切割成不规则的几何,洒在他脚前不远处的石板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中厨里忙碌的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江倾阳还以为是酒精作祟的错觉。
恰巧这时,保姆孙姨来窗前的水槽洗水果,视线不经意一抬,便和院里的江倾阳对上。她忙用围裙擦了擦手,绕出来迎接他。
江家原先有个做了十多年的保姆,自从妈妈生病要经常去美国治疗后,便没再跟着了。回国后,父亲生意忙,住酒店的次数多,家里很久以来都是他一个人。
江倾阳调整好情绪,微弯唇角,率先开口说:“您是刘叔的——?”
“是。”孙姨连忙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你爸爸和刘叔刚走,吃晚饭了吗?”
江倾阳点点头,又摇摇头。
孙姨愣一瞬,但随即笑着招呼道:“那快进来,我给你做饭。”
“好。”
江倾阳没有像往常那样回来就去冲澡,他靠在流理台一侧看着孙姨忙碌的背影。
曾几何时,他的妈妈也在这里,也像这样,只是比起孙姨的熟练,妈妈会更手忙脚乱一些,做出来的饭也经常被他和爸爸调侃是黑暗料理。
“我怎么称呼您?”
“我姓孙,你叫我孙姨就好了。”
江倾阳点点头,喊了声:“孙姨。”
环顾了下身后的偏厅,问:“您小孩呢?”
“哦,我把他放家里了,小孩子调皮,跟着耽误我干活儿。”
“学校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多亏你爸爸帮忙找了关系。”
“小事。”
孙姨很快便做好了饭,三菜一汤,量控制的极好,并不会浪费。
“您今天早点回去吧,小孩子一个人会孤单的,也不安全。”江倾阳笑了笑,在孙姨离开前又对她说,“下次可以带他一起来,家里平时就我一个,没太多顾忌。”
孙姨走后,厅内重归寂静,江倾阳搅着羹匙,热汤下肚,胃里一阵暖意。
妈妈离开已近五年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何况江倾阳向来也算个乐天派,并不会伤春悲秋,只是在很多不经意的瞬间,他会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然后格外思念她。
开朗阳光的人并非没有伤心事,只是他们自愈的速度更快一些罢了。
吃完饭后,他去冲了个热水澡,然后擦着头发动身去了阁楼。
推开阁楼的房门,这里的装潢布局和五年前一般无二,除了偶尔差人打扫,没改变分毫。
这是他妈妈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和他画室到处都挂满画一样,这里到处都是照片,或大或小,铺了满墙。家里之前重新装修时,江秉还调侃说,墙漆不用重刷了,反正母子俩的房间都露不出多少墙面。
江倾阳趿着拖鞋进去,然后在一张照片前停下。
照片上的女人是温婉又有些俏皮的,她不会再老了,她会永远这么漂亮下去。
江倾阳曲起手指亲昵地碰了碰她的脸。
怪那几杯酒,怪向菀,怪孙姨的出现让他突然想起母亲。
毫无征兆地,他红了眼眶。
江倾阳转了个身,后背贴在墙壁上,同他妈妈去世后的很多个晚上一样,他低垂着头、自顾自地说了很多话。
关于学习、关于画画、关于朋友,只是这次多了一个女孩。
要是暑假没去少年宫,或者开学没去聚餐没去参加美食节没去做那些事情,没有那些开始,大概现在就没有喜欢她、也不会难过了吧。
他兀自做着一些徒劳又无用的假设。
尔后偏头去看妈妈的照片,声音很低:
“妈,天堂许愿灵不灵?”
“灵的话...就保佑你儿子明天起来,就不喜欢她了吧。”他半真半假地开玩笑。
像是也觉得自己幼稚,说完后他轻轻笑了下,隔了好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往常的那般漫不经心,“算了,不灵就算了。”
随后扯掉脖子上的毛巾,抬手弹了弹那张照片,
“阳昀女士,又有点想你了,晚上给我托个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