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艾薇抛扔着手里的卡片,笑着问:
“你猜我为什么会有他画室的门卡。”
向菀没说话,苏艾薇就自问自答道:
“当然是瑞德给我的啦。
“瑞德从哪儿拿的呢?
“当然是从江倾阳在医院储物间的柜子里,
“那我为什么要拿了门卡带你来这里呢?”
“当然是因为——”
苏艾薇一边这么一句接一句地往外蹦,一边费力地踢开地面上挡人的杂物,迈步拉开最里侧的那个推拉门。
推拉门里面是一间贮藏室,贴墙摆放的几组柜子上,全是堆叠的各种画稿。
苏艾薇随便抱了一摞出来,放到向菀面前的桌子上。
“啊,这张画的是你。” 她放了一张画到向菀面前。
“这张也是。”
“这张。”
“这张。”
“这张。”
......
苏艾薇开始认认真真地在给那一摞画稿分着类。
向菀怔怔地看着面前不停叠落下来的画纸。
太多太多的画面,她太熟悉了。
她和她的朋友们给社团招新,
在深夜的大排档里撸串喝啤酒,
为了学分去参加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志愿者,
立春时分她独自去拍学校后门那条街上新开花的玉兰树...
太多太多了...
“啊,这一摞应该是他比较早画的,近期的我去找找看——”苏艾薇终于分完了那一摞画,抬起头就看到眼前女孩红起来的眼眶。
“啊?诶你别哭啊,”苏艾薇赶紧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你......这你就哭了我还怎么跟你往下讲啊......”
向菀吸了下鼻子,如无其事地摇了下头。
“所以他......?”向菀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但她有些不敢问了。
“你自己看吧。”苏艾薇努了下嘴,从托特包里拿出一个病历本递给向菀,“首先说明啊这个是不合规矩的,但是......但是他应该也不会把我怎样...?”
厚厚一个硬皮本子,打开来,里边密密扎扎记录的全是江倾阳这些年的用药治疗与康复训练。
有些是中文,有些是英文,有些向菀看得懂,有些看不懂。
记录用词简短而客观,在那些冷静的医学描述里,都是她所爱之人辗转挣扎过的每一个日夜。
向菀一页页地往前翻着,一页页一行行的各种不良反应她仿佛跟着体验了一遍。
硬质牛皮纸的插页夹,她一直翻到最后两页,日期显示是他带她去草原采风的那一段时间。
“他早年间过量服用镇痛的药剂,很早就产生抗药性了。后边再治疗,上止痛泵都没用了。”苏艾薇说道。
画室里那种特有的颜料与松节油的味道,曾经无数次触发她回忆的味道,现在她被这样的味道包裹着,却觉得闷得有些呼吸不上来,心脏的位置像被人死死地掐着。
江倾阳无论是从前,还是重逢以后,他根本没让她看出过一丝异样。
他一向情绪不是都写在脸上的吗?
苏艾薇好像知道向菀在想什么,在这时开口宽慰她:
“放心啦,他这几年康复都有认真做,至少肌肉没有很明显的萎缩对不对,他的问题好像是那个什么瘢痕的位置长得不好,哎具体我也不是很懂,要不早就做手术了。
“啊...但是你不用急!既然我爸同意了手术,他就是有把握的,我爸和我不一样的,他还是很靠谱的......”
向菀和苏艾薇坐上了返回波士顿的车。
路上,苏艾薇比来时的话多了很多。她说江倾阳用了三年多的时间重新用左手习画,但仍然申不了RI他想去的专业,他最开始修的是艺术史。
“不过他入学第二年,作品集就火了,被RI插画系的老教授注意到,顺利给他换了学校和专业,要不他想学现在这个,就得至少再读5年。”
苏艾薇把画室的门卡放到向菀手里,“他回来是直接去做手术,门卡的事情,就交给你帮我和瑞德解释咯,我俩也都是好心...是吧,嘿嘿。”
“我猜他一直不肯说,是想你在这件事上的感情能更纯粹些吧,恨也好怨也好,总归是他不对,你有绝对的裁量权。
“但是你看,现在一告诉你,”苏艾薇微笑着用她做了长长美甲的指尖、绕着圈地指了指向菀有些发红的鼻尖,
“这里边势必就要掺杂一些同情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他大概不想那样吧。
“但是要我说,这男人的脑细胞构造是真的和女人不太一样!比起不再那么纯粹的指责,我觉得你肯定是更想知道真相的吧,对吧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