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菀下意识点头,又拧起眉问:“可是后备箱里不是还有一整箱的嘛?”
“喔...我忘了。”江倾阳笑一笑,“那买两瓶汽水吧,天有点热,我想喝汽水,冰的。”
向菀下车走远了,江倾阳从驾驶室这边的车门储物槽里拿出两瓶药,咬碎吞咽了下去。
苏医生最新给他开的这两种药似乎很管用,按时服用,右手几乎不会再有很忽然的刺痛。只是苏医生要他按时复诊再根据情况去调整配比,每次都不会开太多,他的药又快见底了。
江倾阳趁向菀回来前,给苏医生去了条简讯,托他再帮忙寄两个月的。
没等来回信,江倾阳想了想,又发了一条,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重新揣回了裤子口袋。
......
他们此行的路线,江倾阳基本是把向菀翻他妈妈相册时、说过的很喜欢的景色,或者觉得拍得很好看的地方挑出来,然后按离伶北市从近到远的位置安排的。
从伶北出发,一路往西北方向开,第一站是草原。
那时候的草原植被都很茂盛,从车窗里远远看去,是一整片很纯粹的绿色,间或有羊群穿梭其中,就像天上的云飘落了下来。
很美很美。
他们走走停停,从白天拍到晚上。
向菀有意将书册杂志上看来的理论知识付诸实践,但江倾阳鼓励她先去体会和感受。
放大拍如何,局部些又是怎样的效果,再改变光源和拍摄角度呢?等等等等。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向菀坐在摄影学专业的课堂,听老师一页页讲着枯燥乏味的技巧或要点时,她都无比感谢有人在她接触的伊始,让她先感受到的是藏在那些规则背后,属于镜头本身最质朴的魅力。
他们在这里逗留的时间也比想象中要久。
记不清是第几天的夜里,向菀饭后忽然想去拍拍夜景。
他们这几天晚上都是住在蒙古包里,向菀收拾好东西,出去去找江倾阳时,隐约听到身后的草原上有琴音传来。
向菀不是很懂音乐,但音乐就是有这样神奇的能力,让即使不懂的人也能体会出个中感情色彩。
这无疑是有一点哀伤的曲调。
向菀去敲门,江倾阳恰好在洗澡,她站在蒙古包的外边和他说了一声就背着相机先去拍了。
草原上没什么信号,向菀怕他出来找不到自己也没有走得太远,她顺着琴音的方向往蒙古包的背面去了一些。
走近时才发现,是坡地边有个小男孩在拉马头琴。
小男孩叫阿扎布,看着没比童希大多少,是他们住的这家蒙古包老板雇来的乐手。当然严格意义上讲,这应该是童工。
那个时候旅游业还不算发达,他们这一片位处草原深部,有来玩的人基本吃住都是在这样的蒙古包里。
用作餐厅的那个蒙古包比住宿的大很多,四周类似炕一样的地台上摆几张小方桌,客人们吃饭时可以请乐队演奏或者跳舞献哈达等等,收费也都不贵。
向菀和江倾阳他们这几天都在这里吃饭,和老板还有这些店员们也算混个小熟了。
阿扎布看到向菀过来,停了手上拉弓的动作,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
向菀脚步一顿,有些尴尬地问:“打扰到你了?”
阿扎布摇了摇头,他身材并不如寻常草原男孩那般健硕,有些偏瘦,身上还穿着晚饭时演出的服装,一件藏蓝色的蒙古长袍。
他没再看向菀,把头转了回去,看他视野前方的夜空。
他的沉默让向菀收起了本想询问他是否愿意做她模特的想法,向菀关掉相机,朝他挥了挥手告别,“那我先走啦。”
“姐姐。”在向菀转身时,阿扎布叫住了她。
“嗯?”向菀应声,停下步子重新去看他。
“我想爸爸了。”他说。
-
我想爸爸了。
向菀从未想过,她会因为一句话,在一个近乎完全陌生的小男孩面前忽然就红了眼眶。
好在夜色足够深,只有远处蒙古包那边的星点灯光与篝火传来的光亮。
向菀把鼻腔里的酸涩憋回去,然后把相机装进背包,在男孩身侧坐了下来。
“我也想我的爸爸。”向菀说。
“那你为什么不去见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向菀说出了同样的话,阿扎布没有方才那般疏离,他的目光也重新落回向菀身上。
“他去世了,在我小的时候。”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向菀看到他眼睛里一瞬流淌出的哀伤与同情。
“那我比你强...”阿扎布眼睛垂下去,声音也低低地,“至少我爸爸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