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向菀点头,“你穿彩色就是很好看的。”
犹犹豫豫的江倾阳在这时终于别别扭扭地伸手指了指同款的女装,却又没明说,他说:
“我也觉得你穿彩色的好看。”
“而且你看。”他手指摁着袖口翻转手腕,这件衣服两个袖口的内侧各有一个彩虹图案的小刺绣,“我头一次见装饰缝在里边的,还挺...特别的?”
特别吗?
向菀看着他,没忍住笑地嗯一声,“好啊,这么特别,那我也买一件好了。”
但欣喜还没来得及在江倾阳脸上绽放完全,店员小姐姐已经匆匆回来,她怀里只抱了一件卫衣,男士的。
她十分抱歉地说:
“抱歉,我刚去查了下库存,这款女士的只有小码的了。
“要不换个颜色,白色的还有库存的。”
江倾阳正欲开口,向菀已经接过小姐姐怀里的卫衣,“不用啦,就这件吧。”
“我喜欢彩色。”向菀往收银的地方迈步,对一脸沮丧的江倾阳补充,“没关系啦,以后再来买就好了。”
反正以后我们也还有很多的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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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回家后,孙姨不在,江倾阳就自己去了洗衣房,准备把卫衣洗好烘干,明天就可以穿着它去学校。
然而当他把卫衣丢进洗衣机里,探身去够吊柜上放着的洗衣凝珠时。
他再一次因为右手突然的痉挛把盒子打翻了。
洗衣凝珠砸在浣洗台上,地面上,爆裂开来,满室狼藉。
在用了整整三包抽纸才勉强把地上收拾利索后,江倾阳终于决定挂个号再去看看他的手。
只是伶北市虽然有着非常不错的医疗水平,但一号难求的境况在十年前似乎比现在还要严重。
期间,江倾阳犹豫过是否让他爸找人来帮忙,但一来他爸近期事务繁忙,告诉他了他势必要折腾着回家来看他,江倾阳并不想让他徒增担心,二者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江倾阳也觉得可以先恢复着看看。
于是,在前前后后等了近一个月后,他才挂到一个相对权威的主任号。
江倾阳还记得,那天是个周末,天气挺好的。
他到的时间不算早,排号排到了很后边,他等号等得有些无聊,就随意在大厅内转了转。
在大厅里,他看到了此生难忘的画面。
人可以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瘦去多少,江倾阳在叶老头的身上,看到了最刺目而具象化的体现。
他竟然柱起了拐杖。
好像打他记事起,叶老头就是花白的头发,却面容矍铄,身体硬朗,望向他的目光总是带着慈蔼又有些狡黠的笑意。
以至于江倾阳明明已经看到了他的侧脸,他也只是站在原地,疑心是自己眼花。
可转瞬,那个老人已经缓慢步入了旁边半开的铁质大门,江倾阳强迫自己把目光移过去,大门上方的诊室门牌荧着微亮的光。
肿瘤科。
江倾阳跟过去,护士站的人大概是认识叶老头,她让老人稍等,拨了个内线电话,不多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就从后边的主任办公室里出来。
叶老头的笑容混在医生和护士的愁痛面孔里,他说自己办完了遗体器官捐赠的手续,又说感觉自己状态不太好了,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儿了。
他笑着讲的,医生和护士眼睛却都湿了。
叶老头生平最不喜看人落泪,他动作缓慢地摆了摆手,示意就是过来和他们说一声,他没有家人,后边几天就打算住院了。
江倾阳不知道自己那一刻脑子里纷纷扰扰想的都是什么,在叶老头转身的时候,他躲到了墙壁后。
在医院嘈杂的背景音里,他背靠着冰凉的墙面,竟还能分辨得出叶老头蹒跚的脚步伴随着拐杖一下一下敲响地面的声响。
在老人接近铁质大门的时候,江倾阳飞快跑离了那里。
他一口气没停地冲出了门诊大楼,冬日干冷的空气瞬间钻入鼻腔耳廓。
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石台阶上,江倾阳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四肢百骸被北风吹得僵硬,他才回过神来,右手连带手臂一阵阵刺骨的痛。
江倾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返回去的了,他的号好像是过了,直到临近下午5点,他才坐到问诊室里的凳子上。
问诊的是个和他妈妈差不多大的女人,江倾阳记不太清她的姓氏容貌,却记得她看完他检查单时,一瞬蹙起的眉尖,记得她沉默许久后用叹息的声音问他:“怎么没早些来看呀。”
检查单上的图图表表他没看懂,他在有些混沌的思绪里听到了诸如“神经损伤”、“不可逆”之类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