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年轻人,感情可真好。
萧闻斋没注意到唐文绍的眼神,只顾着看对那笔爱不释手的陶知爻。
他的心里,也很高兴。
拿到了玉笔,众人也出发去今晚听戏的目的地了。
“说起来啊,这两个月我都好久没听过戏了,怪想的。”唐文绍边走边开始分享自己的听戏经历,从他最爱听的戏目到唱得最好的戏班,再到感叹戏剧落寞,传承凋零。
说着,唐文绍还伸手将那个装了脸谱的锦盒拿了出来。
“你们说今晚唱的是水浒吧?”唐文绍笑呵呵地道,“我还带着这个了。”
陶知爻眼见就是一喜,他还在想该怎么把那怪面具引出来呢,没想到唐文绍自己就带了。
一路来到门口,陶知爻让开一步。
“唐老,您亲自来开。”
唐文绍不疑有他,伸手推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致的戏台,台上两片鲜红的幕布高垂,挡住了后方之景,而台下摆着一方长桌,桌上茶水点心俱备,已是待客之姿。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唐文绍笑呵呵地落了座,显然对这迷你却精致的小戏园子非常满意。
他摇着折扇,问道:“今日这唱的是什么戏啊?”
萧闻斋和陶知爻对视一眼,而后开口回答道:“今天唱的是……《野猪林·长亭别妻》。”
唐文绍闻言,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将杯子放了回去。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一阵喧天锣鼓声响起,伴随着面前沉重的幕布拉开,露出了台上的布景。
荒原长亭,寒鸦凄苦,扑面而来的萧瑟肃杀之感,让人心底莫名一沉。
长亭自古以来便是华夏文化中“分别”的意向,而这布景色调偏灰,房间里的灯光也偏暗,更是让那种苦楚压抑的感觉分外沉重。
伴随着锣鼓声由强渐弱,一个身着黑衫白袖的大青衣自后台疾步而出,到了台前重重往地上一跪。
而一旁站立的,双手带镣铐的俊扮武生也快步上前。
大青衣长袖掩面,声线婉转凄厉,伴随着如幽燕泣血般的一声“夫啊”,这《野猪林·长亭别妻》的戏目正式拉开了帷幕。
黑衫白袖的大青衣自然就是林娘子,而俊扮的武生则毫无疑问是被刺配的林冲了。
台上的演员声色并茂地高声唱了起来,他们唱得极好,陶知爻不知不觉就看得入了神,若非萧闻斋悄悄碰了他一下,怕是段时间内还回不过神来。
陶知爻见萧闻斋使了个眼色,不动神色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唐文绍坐在桌子前,眼神都已经直了,目光盯着台上唱戏的二人,却又并不聚焦,好似在透过戏台上的人,看着更远方的什么东西一般。
而他的手置于胸前桌上,手指抓着茶杯隐隐泛白,是用力过度所致。
但还不仅仅于此。
此刻,唐文绍的脸色非常之白,但这白却并非气血两虚而带来的青白色。
而是油彩的亮白色。
面白颊红,眼尾上挑。
此时此刻,唐文绍的面容正在缓缓变化。
变得和台上那位“林娘子”几乎一模一样!
第57章
台上的戏仍在继续, 扮演林娘子的角儿吊着嗓子,手捏兰花怒而指向那林冲,开口唱道:“我与你生死夫妻同偕老……”
那声音语调幽怨, 似悲似怒, 听得人忍不住鼻子一酸。
尤其是宋曜兴, 甚至已经开始抽鼻子, 找纸巾准备擦眼泪了。
但陶知爻却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方桌边坐着的唐文绍随着台上那林娘子的唱腔逐渐吊高, 脸色也明显地涨红起来。
他双目瞪圆,目光发直得盯着台面上,却又不似在看台上的什么。
下一句戏文随之响起。
“你怎忍义断情绝将我抛……”
“你怎忍义断情绝将我抛……”
戏一出口,台上的两位角儿也随之愣住了,不太确定地看着台下。
不为别的, 只缘在刚刚那台上的「林娘子」唱词之时,与她一同出声的, 还有坐在台下的唐文绍。
如果, 台下坐着的人还能算是唐文绍的话。
而此时, 「唐文绍」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墙壁一般的白色,两道上翘的长眉直入鬓角, 脸颊绯红,双唇如血, 当真是与那张林娘子的脸谱面具一模一样。
「唐文绍」死死地盯着台上,机械地唱道:
“你怎忍义断情绝将我抛……”
“你怎忍义断情绝将我抛……”
一句接着一句,如同鬼魅之语一般在室内久久萦绕,「唐文绍」唱出来的每一句, 都要比之前的少一份哀伤,却多一份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