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剑时,她从不出头,被周问行为难时,她也从不反驳,可她不知道这样究竟有什么用。
周自衡从未有过认回她的想法,门派内,除了照顾她的大师姐和三师妹,也从未有人对她正眼相看。
如今再说这番话,倒显得自己可笑可怜。
“女儿藏了这么多年,你可有见父亲和弟弟高看我一眼?”
“你可有见父亲怜惜你,每月都来这小院中看你一眼?”
被丁凌泉话中的锐劲刺中,颜夫人慌张地抬起头,眼中随即蕴蓄起愠色,“凌泉……!”
可丁凌泉积攒了二十余年的话,又哪只这短短的两句。
不欲让母亲打断自己,丁凌泉攥紧手指继续诘问:“既如此,我为何不能在派中出头,叫他们看看紫云剑派不止天纵英才的大师姐和出身贵门的三师妹!”
话音落地时,屋内也响起了一声突兀的脆响!
那是颜夫人气急之时,砸在地上的药碗!
药味又辛又苦,颜夫人却觉得那不及她这些年忍气吞声的一半之苦。
“我教你的东西,你都当我是在替世人折辱你是么!凌泉!你是遇上了我这个不争气的娘,成了没名没分的私生女!”
“你父亲不愿认你,周问行母子容你不下,你要出头,是要害死你自己么!”
气得狠了,颜夫人的嘴唇都失了血色,手也不自觉地捂住了心口。丁凌泉是自己的血脉,是这中都城中唯一会记挂着自己的人,所以即便身体状况愈来愈差,颜夫人也不愿在她面前露出难堪的一面。
只是这一次,这样的难堪,是自己这突然面目陌生的女儿带来的。
看见母亲的表情,丁凌泉又突然回过了神来,想起了自己今日真正的目的。她并不想惹母亲生气的,她只是,只是不想再看母亲困在这小院里,对父亲抱有可笑的不甘与希冀了。
慌张地上前几步,丁凌泉跪在了颜夫人的膝边,药碗的瓷片似乎透过裙边刺破了她的皮肉,可她却浑然不觉,只顾对着这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人,说出她过了今日也许就没勇气再说出的话。
“娘……你不要生气好么?”
不要生气……也不要把心思和希望分给这个甚至还没出世的东西。
眼神移到颜夫人微微隆起的肚腹,丁凌泉艰涩道:“也不要生下他……也不要再等父亲给我们名分了。”
“女儿带你离开这里,从此以后,我们就像师姐一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由自由地过活!”
她说得急了,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母亲眼中越来越盛的惊讶与排斥。
将母亲因为生气而冰冷的手攥在掌心里,丁凌泉用从未有过的失态语气苦苦哀求道:“……只要你愿意,女儿什么都会听你的!”
耳边是丁凌泉的祈求,心里却满是寻不到一个出口的矛盾。她苦忍了那么多年,又用了多少心血来教养自己的女儿,眼见终于要熬到了头,可自己这一向乖顺的女儿,却突然变了性情。
满口都是让她觉得荒谬至极的话。
将自己的手费劲地抽出来,颜夫人没有看见丁凌泉裙边洇出的血迹,也没有女儿愣住的神情。她只觉得胸口的刺痛叫自己几乎直不起腰,只想让女儿先离自己远一点好。
从住进小院时便跟着颜夫人的侍女冲进了门内,慌张地从袖中取出几丸丹药给她服下。
借着侍女的手顺着气,颜夫人费力地喘着气,嘴角泛着乌色,她绝然挥手道:“……你出去,好好想想这些年来,我们都吃过些什么教训。等你……清醒了再回来!”
从那天起,颜夫人再也没让丁凌泉见过自己。
丁凌泉这一清醒,也就清醒到了马上要来临的除夕。
“小泉姐”
终于将丁凌泉喊回了神,秋望舒不满地走到她面前道:“你又心不在焉!”
以前来都好好的,唯独这次来,小泉姐看起来就魂不守舍的,好似有万千件心事一般。
用华南的话来说,这是常年把话都闷在心里,终于在今天憋坏了。
灶房里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探出头来,素华南抱着手臂调侃道:“我们阿望真厉害,才七岁就知道用成语了。”
秋臻一边擦着白了一圈的手,一边没好气地对秋望舒摇头道:“差辈了差辈了,说了多少次要叫小泉姨,你是一点都不乐意听啊。”
“反正差辈了占的也不是我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