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做了一天一夜,池穆才被推出来。
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像是被冰雪覆盖,从头到脚都是白色。长直睫毛安静地停泊,在眼窝下留下一圈阴翳。唇色淡薄,呼吸浅之又浅。
顾向南止住眼泪,一直安静地陪着他。
陪他从观察室转到重症病房,再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寸步不离,就连睡觉也挨着他。
缩在他旁边的小床上,心甘情愿地吃苦。
其间傅远打来电话,问他婚礼参加得怎么样,开不开心。
他没有细说,只说还好。
他已经两天没有吃饭,护士知道后,强硬地逼他去吃早饭。
但他吃了两口,还是没胃口,放下筷子又走回去。
可等他到病房时,池穆却不见了。
白色纱帘在风中飘荡,宽大的床上没有一丝人躺过的痕迹。
顾向南的心脏猛地一紧,像被人用力掐住,五指陷落,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他失神地往外跑,怕池穆在他离开的这几分钟里出了意外。
如果真是这样,他一定会恨死自己。
他一层楼一层楼的找,放声大喊,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回应他。
从十九楼找到一楼,不敢再往下去。
顾向南的灵魂都被抽走,怕自己刚才有遗漏,又照原路返回。
等他走到自己之前躺过的那间病房时,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静静地站在那儿,头抵着墙,脖颈弯折,如雪后苍竹。
“池穆。”顾向南轻轻地叫了声。
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刚一开口,哭腔就被带出。
池穆回过头,眸光深邃,望着他,淡淡地笑,如死而复生。
第四十六章
顾向南走过去,问他什么时候醒的,问他为什么不好好躺着,为什么跑出来,还问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虽然答案已经很明显,但他想听他亲口说。
池穆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惨白的脸上晕开难以言说的温柔。
唇色虽浅,却很柔和,一直以来冰冷坚硬的眼角也软软垂下。
宽大的病号服套在他身上,将瘦削的肩胛展露无疑。
他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扶着墙,清瘦的脸上笑意流淌。
池穆润了下唇,一字一句地说,“刚醒,怕自己是在做梦,就过来再确认一遍。”
“幸好,你真的没事了。”
声音粗糙,像山间田里未开发的石子路,满是粗埂沙哑的质感。
声带被烟熏坏,每说一句话都是一种煎熬。
他刚说完,就低着头不停咳嗽。
削薄的肩膀随之震颤,胸膛也跟着起伏不停。
身形微微摇晃,看上去像是要倒下。
顾向南赶紧过去扶他,手穿进他的腰间,撑住他的背,以拥抱的姿势,紧紧环住他,“池穆。”
“嗯,向南,”池穆也叫他,看着他,目光清决,“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还好好的。”
好好地站在这里,好好地将我救起。
顾向南微愣,接着用力抱住他。
把脸埋进他的怀抱,温热的手指沿着他骨骼分明的肌理上下抚摸。
“不用谢,不用谢,只要你也好好的,我就会好。”
“放心,”池穆的眼里有大死之后的释然,仿佛水滴石穿,他已不再彷徨,“我一直都在。”
回到病房后,顾向南变得格外温顺。
不管池穆想要干什么,都在第一时间帮他去做。
有时候池穆只是稍微动了下身,他也会赶紧跑过去,问他“是不是哪里疼”,“是不是饿了”,“是不是渴了”。
池穆无奈,眼神柔柔地落到他身上,“刚才你喂我喝粥时,把粥洒我衣服上了,我有些不舒服。”
“……”好吧,顾向南好久没这么伺候过人了,难免会出错。
给池穆削苹果,削着削着就把苹果飞到他脑袋上;给他喂吃的,也会把吃的掉在他衣服上;帮他守着吊瓶,结果他睡着后,他睡得比他还香……
他垂下头,有些赧然,“那你要不要擦下身体?”
池穆倚在病床上,看他一副温柔可欺的样子,暖得心都窝了进去。
侧头失笑,故意逗他,“想让我脱衣服?直接说就好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池穆起身坐起来,作势就要动手。
顾向南赶紧扑过去,压住他的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池穆被他撞得往后仰,闭眼闷哼,“你压到我伤口了。”
“对不起对不起!”顾向南又赶忙跳起来。
想要从他身上离开,却被他挟住腰,重新按回去,“没事,压着吧。”
“可是你的伤口会疼的。”
“压习惯了就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