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嫣刚走没多久,卞芳从黑暗中现身,叹了口气说: “前辈,此地不宜久留,那丫头一定会给女帝报信,我们最好现在就离开。”
玄青沉默不语,但她并没有耽搁,抱起沈盈盈,跟着卞芳匆忙离开临城王府。
是卞芳说临城王府很安全,这会又是她说此地不久留。
玄青总觉得,卞三娘在耍她。
如果知道那丫头会去通风报信,那为什么不立刻杀了她
怀里的外孙女心绪不宁,一会害怕得直哆嗦,一会哭着说对不起她师父,玄青的心思全在外孙女身上,对于卞三娘——她虽然有所怀疑,但并不在意。
在卞三娘的安排下,玄青抱着外孙女坐上一辆马车,她们打算逃往瓜州,那里还有徐翦的残余部下,凭女帝现在的势力很难剿灭。
马车底下似乎画了什么符文,被毛毯遮挡着,只露出一星半点朱砂味,玄青虽然注意到了这个,上车时也迟钝片刻,但她一门心思照顾外孙女,没再多想,抱着沈盈盈上了车。
卞三娘在前面驾车,马车到一处空旷地带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怀里的人似乎已经睡过去,玄青皱眉说: “卞芳”
卞三娘的嗓音被大烟熏得低沉嘶哑,她忽然开口说: “前辈,你知道当初师妹跟我说,剑圣前辈为什么要与你和离吗”
卞三娘称呼她的时候,用是的“前辈”而非“师娘”。
玄青可能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或者说,她根本不会在乎。卞芳对她而言只是一个可以使唤的工具,她为什么要在意一个工具的想法
马车停在临城郊外的荒野上,对于卞三娘的突然发难,玄青依然不当一回事。
“你这么说,我倒是很好奇,”玄青一只手准备去摸法器,另一只手依然安抚着刚刚睡过去的沈盈盈,她轻哼一声,不紧不慢地说, “剑圣李儒玉,他到底是如何评价我”
“剑圣前辈很敬重你,师妹也很敬重你,她从小到大都依从你,一辈子循规蹈矩,因为她爱护你,生怕做出令你失望的事,在这一点上,剑圣前辈和师妹的想法都是一样的。”卞芳坐在马车车头,神情平静地看着远方,徐徐说道。
玄青忍不住笑了, “既是如此,那她又为何选择与你私奔”
那是一声很平淡的笑,对于卞芳而言,却极其刺耳。
她坐在黑暗中,眸光里闪过一抹难以压抑的愤怒,说: “有什么好笑的”
玄青又哼了一声, “她若敬重我,绝不该与一女的私奔,便是这种念头,也绝不该有,我生养她,将她抚养成人,送她去沧州海山学艺,为她前程铺路,盼她名垂青史,最终她做了什么”
卞芳平静陈述: “是你逼她嫁去沧州。”
“那夫家有何不好”玄青冷笑一声, “难不成让她跟了你一个庶出的女子,就是对她好”
沉默了一瞬,卞芳说: “所以我后来打消了念头,剑圣前辈也来找过我,跟我聊过师妹的事,他希望我能做出一番成就之后,去你们家提亲。”
这话彻底逗笑了玄青,她无法相信李儒玉居然说过这么愚蠢的话,即便李儒玉同意,她怎么可能同意让女儿嫁给一名庶女!
玄青摇摇头,面带嘲讽地说: “我至今不知道他跟你说过这种话。”
卞芳淡淡道: “嗯,我想他可能从来没跟你说过,因为在那不久,师妹就嫁去沧州了,后来她给我写信,每回都说沧州很好,让我不要挂念。”
玄青面色不改,目光没有任何变化,她唇角下有一道深重的纹,许是因为长期习惯往下抿着唇,让她看起来更加冷酷,固执。
卞芳清楚,跟她聊这些根本没有意义,玄青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至今仍是如此。
但有些话,卞芳还是要说出来,也许……那是师妹埋藏在心里,一辈子没机会对玄青说出口的叛逆之词——
“七年时间,她给我写了上百封信,其中只有一封提到你,她说如果她是剑圣前辈,也会跟你和离。”
玄青愣住,似乎觉得不可理喻,她以为卞三娘会说些别的——会控诉她当初如何拆散了她们,可卞三娘什么都不提,却在轻描淡写间吐露出了世上最残酷的真相。
她为自己的女儿劳心劳力了一辈子,可在她心底,永远比不上那个撒手不管,逍遥人间的爹。
她唯一的女儿竟这般恨自己上百封信件之中,只有一句提到了自己!
玄青呼吸变得急促,她恨李儒玉,恨那不懂事的女儿,恨他们留下一堆烂摊子给她收拾!她想杀了卞芳!
剧烈的情绪变化令她双手发抖,玄青按在法器上的手拨了拨,眼神中杀意升腾。
这时候,沈盈盈忽然醒过来了,她抬起脸,眨巴眼睛望着被仇恨裹挟的玄青,开口说: “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