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机你自己调。”舒以情放下相机,一声不吭地在沙发上找了个顺眼的位置,就在沈霏微边上。
小户型的沙发,没多少位置,阮别愁本来就在沈霏微边上,但还不够。
她不假思索地挪近半寸,以一种很隐晦的方式,在镜头下表示亲密。
靠得近,手臂便无可避免地紧密相贴。
阮别愁的尾指,很轻地交在沈霏微的尾指上方。
沈霏微浑然无觉。
云婷低头设置延时拍摄,三两下摆好相机,人再往沙发上一挤,相机里便留下了四个人的影像。
在云婷端量照片的时候,沈霏微凑过去看,边问:“晚上去训练场么。”
“放个假,今晚休息吧。”云婷说。
“那我带十一出去了?”沈霏微挺满意照片里的自己,两指忍不住在显示屏上一展,特地放大了自己的脸,将屏幕几乎占全。
阮别愁多看了两眼,好像连照片中沈霏微所在的地方,光线都会显得格外明媚。
没听到应和,沈霏微轻轻把肩撞过去。
阮别愁是回过神了,却以为沈霏微在问她照片,所以说了句“好看”。
沈霏微低低地笑,说:“说晚上出去的事呢。”
事先没有商议,阮别愁哪知道这一茬,不过她也不过问,只跟着朝云婷看去。
云婷知道这两人心里有数,不会往城外走,便说:“别在外面过夜。”
“就在城里,去光顾嘉姐的生意。”沈霏微解释。
嘉姐就是常年跟舒以情要画的那位,也正是余靓的小姑。
“你们有分寸就好。”云婷还是以前那放养一样的态度。
分寸,沈霏微自然是有的,她对城外已没有那么向往。
对她和阮别愁来说,这座破烂庸俗的下城,其实有着旁人所不能理解的可靠。
别人嗤之以鼻,她们敝扫自珍。
看沈霏微转身走开,云婷想想又说:“你们把钥匙拿上,我和十六晚上要去西市一趟。”
西市,那就是去林曳那了。
沈霏微寻思,两人多半是要去谈事情,在卧室门外顿了两秒,点头说好。
而阮别愁在客厅戴上耳机,熟知沈霏微得在卧室花上多长时间,她又能听上几段习题讲解。
极少有谁会像沈霏微这样,光是在家门口走两圈,都得在衣柜里精挑细选。
在拾掇自己这件事上,她总是做不到敷衍,虽然不明着挂在嘴上,可每每像花花蝴蝶那样招摇一番时,其实都是想有人夸她。
她爱听夸耀这点,不止表现在这,当年以第一考上桥高的时候,她恨不得把成绩单贴脸上。
以往她东西哪会随便乱放,那天刻意把那薄薄一张纸搁在饭桌上,在一个云婷和舒以情随时都能注意到的地方。
出门被问及成绩,她不提分数,只说,哦,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名考进去的。
很显摆,影影绰绰、半吐半露的显摆。
就连阮别愁出成绩那天,也没逃过她在外人面前似有若无的骄傲。
“哦,还行吧,像我。”
这些年下来,云婷和舒以情早习惯了,但两人没那么惯她,只有阮别愁不厌其烦,总能给出她最心仪的反应。
等沈霏微捯饬完出来,阮别愁替她把裙子后摆翻起来的一个褶给压了下去。
“这身怎么没见过。”阮别愁问。
沈霏微便说:“嘉姐上次送过来的。”
“好衬你。”阮别愁抿了一下唇,她不常笑,所以显得有点刻意。
好在,沈霏微就喜欢对方故意为自己端出来的这份刻意。
她笑得眼弯弯的,不认同,只说:“哦,是嘛?”
阮别愁点头。
出了影楼,两人径直往中心街区走。
如今附近的人都认得她俩,有几个顾及云婷和舒以情,连带着也给了她们几分薄面,就算年岁大她们一轮,也会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十五姐”、“十一姐”。
沈霏微也不嫌别人将她喊老,这不是辈分的彰显,是云婷和舒以情在春岗多年打下来的风光。
而阮别愁还是沉默得一如既往。
中心街区就那么点大,来来去去总是那些人,三年下来早该看烦看厌了。
沈霏微常来,不是因为喜欢,只是春岗就这巴掌地,连东西南北市都不去,选择余地自然多不到哪去。
她们在石板路上踩出的轨迹,已缠成一团打死结的线球,黑蒙蒙一团,如同故意织出的深渊。
色愈深,石板路就被打磨得越发光滑。
路是这个路,陪同的人也永远是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