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自己只剩下两年的性命。
“钟谨言你醒一醒!
钟觉予听见洛月卿在喊自己,想要让自己脱离这个梦境,可这次却是钟觉予自己不肯挣脱,她清醒地陷在这个梦里。
她见她拿起长刀,劈开京城的城门,将那所谓的龙椅掀翻,低头俯视着她瑟瑟发抖的父皇,身后是不曾因她的假死而悲伤一瞬的京城。
是了,她那敬爱的父皇,在听说亲生儿子将妹妹推下城墙后,不仅没有难过,甚至还露出欣喜表情,仿佛除掉了个心腹大患。
他甚至下旨,让他的逃兵儿子去求和,将半个大梁拱手相让。
“觉予,朕的女儿,”缩在地上的皇帝摆出最后一张温情牌,试图勾起对方的仁慈。
钟觉予却笑,随手将太子殿下的人头丢到他旁边,她说:“父皇,你知道皇兄方才也和你一样,不停地唤我的名字,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她笑意不及眼底,相似却冷漠凌厉的凤眼,已无当年的温情。
钟徒明满脸恐惧,知道感情牌不好用后,又大喊着:“朕传位过给你,朕全都给你!你不要杀我。”
回答的是钟觉予的冷笑,还有骤然挥下的长刀,血水溅起,洒落一地,保留代表着至高无上的龙椅。
湿透的被褥被风一吹,便瞬间冷下去,像是整个人都掉入冰窖。
钟觉予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屋外的日光逐渐明媚,将凄冷驱散,水珠在翠叶上留下淡淡印记。
在梦里,钟觉予又一次见到洛月卿,她分明极力挣扎,却依旧无法操控梦里人的身体,于是只能看着被俘虏的洛月卿跪在她面前。
梦里的人只将她放过,驱赶到了别的地方,而她的母族、夫家都属世家,曾在大梁与楚国的争斗中有所图谋,她即便想放过,也不能轻易饶恕。
她瞧见梦里的洛月卿面如死灰,就算被放过,也如同行尸走肉般。
不过,梦中钟觉予不曾流露出半分疼惜,甚至清楚,这次的被放过,不过只是拖延洛月卿的死期。
她要的不是皇位,不是这天下。
每当她看见面容残缺、声带被毁的阮鹤,便只能想到那一日的血海翻涌,李时归落下山崖。
可笑,她曾经为了大梁尽心尽力,却得了个身边人不是离心,就是离自己而去的下场,如今他们还想让自己做个好君主?
可笑。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现实中的人不停喊着钟觉予的名字,反反复复。
可她却逐渐迷失,跌入这不知道是不是现实的梦境里,哭喊、求饶、哀嚎,不断落下的刀。
大梁、楚国,一整片大陆全陷在尸山战乱之中。
“钟谨言!”
钟觉予脚踩着堆积如山的尸骸,仰头望天,被血水浸透的盔甲早已不就没了当初模样,长刀从掌心滑落,眼眸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
短短两年,她便从人人称赞的长公主殿下,到只听见她名字就能让小儿止住啼哭的恶鬼。
“钟觉予!”
这声音如震耳铜钟声,瞬间敲响。
钟觉予猛的睁开眼,直接坐起身来。
那薄衣紧紧贴在身上,白色布料湿透后便变得半透明,汗水顺势流淌,要是现在和旁人说,钟觉予是刚刚从水中冒出,也无人怀疑。
钟觉予大口大口的喘息,好像从地狱里逃回。
屋外清晨美好,日光撒落往下,鸟儿扇翅飞起,将翠枝摇晃,发出悦耳鸟鸣,再远处的仆从已早起,长竹扫把划过地面,发出沙沙声。
“你怎么了?梦魇了?”旁边的人焦急不减。
钟觉予终于缓过来些许,扭头看向洛月卿,却没有开口,漆黑眼眸晦涩压抑,神情是少见的陌生。
洛月卿满脸疑惑,又问:“你怎么了?”
钟觉予扯了扯手,洛月卿的手还覆在她小臂,这下刚好被扯开,之前在掌心下的地方,顿时清凉一片。
洛月卿没有在意,只当她冒了大汗,一时太闷热。
她又说:“你做了什么梦吗?我喊你很久了。”
理智逐渐回归,薄汗粘在身上。
钟觉予张了张嘴,粘在一切的嘴皮泛起撕裂的疼,说:“是做了个不好的梦。”
“梦见什么了?”洛月卿思考着该如何劝导她,让她尽快摆脱恶梦的纠缠。
钟觉予却摇头,说:“忘记了。”
“啊?”
钟觉予偏过头,眼神落在被褥上,只说:“我往日不常做梦,每回梦见什么,醒来就忘干净了。”
洛月卿这才点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钟觉予下了床,又说:“怎么那么晚了?我得赶紧走,天再亮些就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