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好难啊,柏沂。
宝贝老是给我出难题呢。
我做不到哦。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样宝贝才会生气,所以才入梦,然后……变成那样,提醒我呢?
……不过我知道的,宝贝不会那么做。如果是你的话,看到我这么难过,就算被我伤害,你大概也会优先考虑我吧。
那不是你,是我,是我在梦里构筑出的你。
因为你已经离开了,你不可能入我的梦。
可怎么办呢,我好想见你。
偏偏我控制不住自己,见到了你之后,连梦里都忍不住害你变成那个样子。我明明不愿意的,可我就是会想,我也没办法啊。
就连不在梦里的时候,在现实,我偶尔也会忍不住想。你真是,怎么选在那种地方走呢?怎么这么过分呢?十字路口这么常见的地方,你是要我怎么样啊……你就这么生气我没有好好让你明白我的心意还没有保护好你,害你被我的仇家伤害吗?
好吧,是我的错,我认。宝贝就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你最心软了。
虽然我还蛮抗造的,不过总是那么狼狈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又没办法帮到你什么,也是会很担心很心痛的……
我……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稍微听一下我的恳求吧?嗯?
……
……
陆临散还是做到了。
至少在现实中,他做到了。
他喝着浓到和干嚼咖啡豆没多少区别的咖啡,看着窗外的雨点。
陆临散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现在的想法了,只觉得疼,很疼很疼。可这样清晰的丧失感,又让他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意志自己的喜好。
毕竟,痛很多时候比舒适要让人印象深刻。
说起来,其实对于陆临散而言,自我意识的诞生本身意味就着痛苦。
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个体的时候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时候,陆临散还尚且无法思考什么,也不需要去思考什么。作为被佣人二十四小时照顾的大少爷,陆临散的所有需求都会立刻得到满足。
然而,有那么一次,因为看护人员的疏失,另外一个看护人员配合其他人把陆临散绑架了。那是陆临散第一次体会到原来食欲不是自然而然会满足的东西,只要缺了什么,自己就会痛苦,乃至于他当时还无法理解的死亡。
于是陆临散懵懂地明白了,自己和那些食物那些照顾自己的东西并不是一体的,因为在特定条件下,他会失去这些,然后痛苦。
然后,是在看到其他人抱起重物时,陆临散爬过去,试着学习,但作为婴幼儿他自然没有那个力气——他理所应当地认为自己应该拿得起来,但他不能。
这种错位感时常存在,但陆临散又无法理解无法表述,越发迷茫不适。他逐渐意识到了自己和自己想象中的自己不一样,但他找不到去确定的方法,世界对于当时的他而言过于复杂过于混沌了。
随着年岁增长,陆临散逐渐意识到了一个让他相当不适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他永远也无法了解自己,无法掌握自己。明明自己是自己最亲近最重要每天感受着的个体,可他却依旧无法掌控,每天用着这个被东西支配的身体活着。
这种断论是陆临散经过思考后得出来的理性结论,他不喜欢这个结果,却无法否认。
道理很简单,因为人认识事物是需要参照物的,高没有低亮没有暗就无从判断,所以,他对自我的认知,事实上也完全基于自我以外的事物。而他所想象中的自己其实也只是他人的映射。他看不到自己,他只能看到别人,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听到别人描述自己,听到别人给自己下的定义,在没有任何判断力的前提下,他自然会接受。
用于堆砌自己的是在无数的对比中确立的身份、性格、外貌等等诸多特征,然而这些特征真的确切吗?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而已。三十厘米二十厘米十厘米,三个都有可能成为高的那一个,这全部都取决于具体的情形。
结果,在自己还没有能力辨别这些是否正确时,这些东西,别人给他构筑的自己,已经植入到他的心里无法拔除了。那个映射出来的自己和真正的自己是不一样的,但正是这种令人困惑无力的差异,标志了他区别于其他人,让“我”成为了我。自己说到底也只是在描述自己的轮廓,永远无法认识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而自己无法掌握的那个部分,永远都会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给自己带来麻烦或是助益。
这实在是很滑稽。每天我我我的,可实际上这个我只是个堆砌出来的绝大多数由非我决定的东西。真的很滑稽。就连思考时使用的语言也是共同体决定的,也在被支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