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散想要尽量让柏沂看起来正常一些,就这么乱七八糟地躺着果然还是有点不成体统。不过,虽然他很努力地让自己去细心观察现场了,没有漏下什么,可这也不意味着他能够收拾好,因为有些实在是没办法收拾起来。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触碰柏沂和为柏沂做些什么了,陆临散想做到最好。大体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开始尝试去从沥青路里扣出来,但果然还是做不到。
公安的人过来了,把柏沂打包走了,陆临散本来想要阻拦,但转念一想总不能把柏沂留在这里,于是他也就没有做什么。他们打包的时候不太细心,有些东西留了下来,陆临散想要提醒,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发不出去,他想要上前去,结果大概是绊到了什么,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摔倒在地上,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记忆就此中断。
再次醒来时,陆临散躺在医院里,他猛地起身下床,因为太急直接又摔了下去,一瞬间头疼得他以为自己死了。陆临散摸着床边挣扎着起身,探着椅子桌子墙壁总之就是一切能支撑的东西走了十几米,逐渐能正常行走。
罔顾身体的不适,陆临散往外走。这条路熟悉得让他越发疼痛,他开始想自己说不定正在做噩梦,再次走一遍发现柏沂的那条路,然后再次看到变了样的柏沂。
虽然一般人或许会想之前发生的才是梦,然而很遗憾,陆临散已经亲手确认过了,他知晓那是现实。
再次看到那一幕,自己会怎么样?陆临散想象不出来。
但无论如何,即使是梦,他也不愿就把柏沂放在那种地方。而且,说不定是个美梦,走到那里之后能看到完好的柏沂呢?
柏沂已经离开了,只有这种方式能见到他了。
所以,陆临散走了过去。
然而陆临散什么都没看到,那里干干净净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临散怔愣许久,突然掏口袋,没拿到手机,大概还放在医院,于是他随便拉了个路人,温和有礼貌地询问对方是否可以借手机一看。
——原来,已经过去三天了。
现场已经被专门的现场清理工清理干净了,一点都没有留下。
这怎么可以,陆临散这么想。
清理工不会管那些是什么的,肯定很粗暴,清理完后或许就这么扔了,又或者和别的类似的东西混在一起就这么统一处理了。这么随便,怎么可以?
他应该留到最后的。他应该留到最后的。
他不该让柏沂一个人的。
世界变高了几十厘米,因为力量被抽离,膝盖碰到了冰冷的地面。陆临散并不理会,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里看。那个让他死也忘不掉的打翻了颜料桶的混乱现场真的不见了,黑色的沥青路和白色的道路标线漆规整方正界限分明。
——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
恍惚中陆临散突然想到以当时的情况应该有一些不太好清理干净才对,该不会犄角旮旯处理不干净就直接刷上漆就这么盖过去吧?这个可能性让陆临散浑身颤抖,他突然觉得那白线确实比平时的要亮,像是新的。
不能,不能,这不能,不能这样……怎么能留在那里不拿出来,怎么能这样践踏这样侮辱……这三天有多少辆车多少个人过去了?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陆临散等着红灯转为绿灯,要是他直接冲上去可能会出事,柏沂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陆临散随便拿了个东西,快步走到那里放着让远处的车也能看到,而后蹲下来弯腰去看。看不出来,看不出来,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
陆临散想去扣出来看看,可又不敢,怕自己太粗暴了,不小心弄到。
有人从车上下来了,驱赶陆临散。
陆临散觉得很吵,起身想反过来驱赶,然而起身的那一霎那眼前变黑了,恢复意识时,他发觉自己被扶到了一旁,似乎有人很担心地围上来,只是他依旧头晕脑胀得厉害。
“谢谢。”陆临散抬头,“我大概会昏过去,麻烦打一下120。”
说完,陆临散就这么倒下了。
陆临散第二次醒来后很快着手开始处理柏沂的后事,交给别人他不放心。柏沂大概也是希望他幸福才撒谎的,还是为了安慰他让他高兴让他笑才出去买葡萄的,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迷迷糊糊的三分钟记忆,明明一开始连生活都无法自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陆临散想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陆临散知道自己不该辜负柏沂的好意。柏沂为了安慰他甚至离开了,他又怎么能继续消沉下去呢?
必须得走出来。必须得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