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脚踝针扎般的刺痛和酸胀同时传来,于丛忍了忍,长长地吐了口气。
潺潺的水声好像长久地停驻在那里,他揉了揉脸,慢吞吞地挪着屁股往床边移动,抬了抬眼,看见窗户外很脆弱的、孤零零的几片枯叶,上头结了层薄薄的白霜。
冬天又到了。
于丛坐了一会,偶尔拿起手机看时间,等着洗手间那边的水声停下来,顺手拿起旁边椅子上的袜子,胡乱地给左脚套上。
他等了二十多分钟,左脚冷得和右脚踝一样麻木了,姜清昼才推开门,头发没弄湿,有点乱,穿上了昨天的脏衣服,肩膀上还有点水渍,松松垮垮地套着刚才穿进去的那件工装裤。
于丛看他一眼,觉得对方表情很差,又挪开目光。
姜清昼带着一身冷气走过来,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没发烧。”语气也冷,听上去没什么好意。
“嗯。”于丛盯着地上缺了一角的瓷砖,犹豫地开口:“……谢谢,麻烦你了。”
他感觉到姜清昼的视线和声音一起从上方倾倒下来,宛如一场泼天的雨:“不客气,本来就是因为我的事。”
于丛顿了顿,好像从中听到了点讥讽的味道。
“走了。”姜清昼蹙着眉,看起来对当下的情况极其不满,“回上海。”
他声音很低,带点迷惑,让于丛产生了错觉,好像他们是一起来到这里的。
于丛语气平平地回答:“好的。”
姜清昼很有压迫感地站在他面前,没给人让出能站起来的空间,怀疑地问:“你能站起来?”
把于丛说得身残志坚。
“可以。”于丛往另一侧动了动,用左脚站稳,做一只脆弱但顽固的鹤,动作卡顿地往洗手间转移。
姜清昼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给他让了个位置,站在原地发呆。
三分钟后,于丛含着泡沫从半掩的洗手间门板里弹出个脑袋:“姜老师。”
姜清昼转过身,表情动了动,示意他继续说。
“其实还有一家没去。”于丛闷闷地说,“我想拿了再回,可以吗?”
“……”姜清昼脸有点黑,过了一会才说,“行。”
于丛看起来松了口气,心满意足地把脑袋缩了回去,有细细的水声继续响起。
姜清昼等了一会,顺手把于丛的背包拎在手里。
想了想,又把搁在桌上的牛皮纸袋拿好,纸张的角落还有他展览、维护了多年的艺术品,印刷质量很好,聚在容器身上的鱼和鸟很生动,感觉几乎快飞走。
他低着头,有点恍惚地看了一会,半掩的门被于丛推开。
“我好了。”他尽量走得快,在姜清昼面前站定,找了一会发现东西全在对方手上,连手机也不例外。
姜清昼抬起眼看他,没什么表情地把手机还给他:“要去哪里,导航。”
“哦。”于丛低头输地址,看见即将耗尽的红色电池信号。
姜清昼又把手机抽走,随手塞进口袋,抓住于丛的一只胳膊,问:“要背吗?”
于丛保持着垂着头的姿势,抹了把脸:“不用。”
姜清昼力气其实有点大,捏得他上臂隐隐发疼,于丛说了不要,就像民宿外叫了一早上的公鸡那样,被他拎着出了门。
有个小孩围在姜清昼的车边上,手里还拿着半截树枝。
老板娘抱着个洗衣盆从三楼跟他们道别:“走了啊?”
于丛被架着走,右脚时不时碰到地板,脸疼得皱成一团,还不忘和人道谢。
姜清昼仰起脸,点点头算作招呼。
蹲在轮胎旁边的小孩大喊:“妈妈!他的车只有两个座位。”
于丛被他嚷嚷得更清醒了,有点仓皇地拉开副驾驶的门,还扫了眼车头,姜清昼给车上了牌。
“座位要调吗?”姜清昼手扣着车门,没让他慌慌张张地关上,“挤吗?”
他一边说,一边俯下身来,靠得近了些。
于丛立刻想起早上脚贴着脚的感觉,心底说不明的忐忑逐渐成型,语气有点慌乱:“不会,挤的话我会自己调。”
姜清昼眼睛半垂,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往后贴着椅背,冷冷开口:“怕你不会。”
于丛呆了一会,系好安全带。
车载音响很轻地滴了下,一声英文播报过去,显示蓝牙连接上了Yucc的手机。
姜清昼脸上没有他想象出来的嘲讽,很平静地连着蓝牙,把导航投在屏幕上,又摸出根线,给于丛的手机充上电。
路面依旧潮湿,快掉光的叶子也带着水滴,沿路有锈了边的路牌,太阳从云间露出来一点,霜已经化了。
车里没什么声音,姜清昼开了静音模式,于丛放轻了呼吸,不想发出太多声音。
他怀里抱着纸袋,背包被塞到座位后方,手机丢在两个座位的中间,电量徐徐地往上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