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郁善沉声呵斥:“要么你现在就滚出去,我再也不会管你。”
她说到最后,尾音有点颤,好像是愤怒,又好像是不安。
纽约街头实际上没那么陌生,或者是姜清昼对这世界大部分地方都不怎么熟悉。
他辗转到了洛杉矶,看上去颇为狼狈。
王洁很迅速地融入了当地干燥的生活,添置了一辆火红的小跑车,风风火火地去机场接人。
姜清昼下巴上还有点胡子,以某种全新的、邋遢的面貌坐进副驾驶。
王洁把墨镜扒拉下来,吓了一跳:“天耶,不知道还以为你偷渡过来的。”
姜清昼没接话,蹙着眉坐得很低。
他的脸上充斥着迷惘和焦虑,是王洁没见过的样子。
小跑车十分遵循交规,吞吞吐吐地在路上绕了半天,王洁开到第四个方块,忍不住问:“那我们现在去哪啊?”
姜清昼说:“不知道。”
“哇哦。”王洁小声感叹,“还有姜大师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
姜清昼看了她一眼:“你住宿舍?”
“不啊。”
姜清昼有点奇怪:“你不回家?”
王洁眼神有点飘忽,过了会才解释:“我女朋友在家。”
“那你随便把我扔个旅馆。”姜清昼听完,反而不觉得意外,“我先睡一觉。”
“好嘞。”王洁得到指令,兴高采烈地在导航里选新目的地,“终于轮到我报答你了。”
姜清昼想起过去王洁失恋的时候,总是哭得脑袋短路似的,找不到回家的路。
要说有什么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没有这样。
“那我明天上午来找你。”王洁递过一沓现金,最上面压着他的护照,“好好休息啊姜。”
日暮未尽,姜清昼扯了窗帘,躺在窄窄的单人床上。
手机没电,砸在花纹繁复的地毯上,一声闷响。
他感觉到了沉甸甸的困意,眼皮倦得撑不开,紊乱的生理情况把姜清昼拖进某个糟糕的梦境。
于丛毫无意外地出现。
姜清昼梦见自己刚落地的那个早晨,机场人群拥挤,他花了几分钟才走到出口。
于丛戴了个很可爱的头盔,带了点口音招呼他:“要不要坐车啊,老板?”
姜清昼诧异地问他:“你怎么在这?”
于丛笑了,眼睛如平时一样弯起来:“因为我要赚钱回家啊?”
“为什么要赚钱回家?”
姜清昼在梦里很迟钝,伸手接过他递来的安全帽。
“因为家里只有妈妈赚钱呀。”于丛脚尖点着第,保持平衡。
姜清昼没回答,跨坐在他身后,自然而然地搂着于丛的腰。
前面坐着的人笑出声,小声提醒:“你不要这样,我好痒啊。”
姜清昼讷讷地收回手。
化身摩的司机的于丛转过头问他:“你要去哪里啊?”
姜清昼顿了几秒,说:“不知道。”
刚才还风和日丽的天气骤然变了,灰色压了下来,空中幻化出台风来临前的蠢蠢欲动。
于丛的表情跟着山雨欲来,摘了头盔,表情很难看地骂他:“不知道去哪里?”
姜清昼有如被扼住喉咙,说不出话。
“不知道去哪里就下去!”
于丛大声说完,梦就醒了。
隔天苍穹依旧明朗,南加晴得仿佛没有夜晚。
姜清昼赤着脚走到阳台,表情沉沉地看着面前的城市景观。
一栋栋小房子沿着街横平竖直地立着,像平铺开的火柴盒,浮躁的车尾气在空气里盘旋,随着噪音涌向天空。
他的确无处可去。
姜清昼有些绝望地认识到,也许自己比想象中更幼稚一点。
但他不想再回纽约,确切地说,是不想再和姜郁善低头。
在他和姜郁善组成的家庭系统里,本来就无关对错,只有姜清昼的服从与否。
干爽的风扑过来一些,裹挟着阳光的气味。
姜清昼在距离地面约四十米的高空里站了会,望着远处平坦的大地,好像在绝望和偏激里走了好几个来回。
他有点担心自己会死在这里,却也明白,如果没死在这里,姜清昼可能就活了。
王洁来了个大早,姜清昼赶在十一点前退了房间,收到她的疑问。
“你要回去了啊?”
姜清昼接过押金,随手点了点:“没有。”
“那退房?”王洁问。
姜清昼转身出了门,好像很艰难地开口:“我想找个地方住。”
王洁一脸茫然地看他。
“长期的。”姜清昼把话说完,“我离家出走。”
“……啊?”王洁惊恐,“你认真的?”
姜清昼那种为难、艰涩的口气变得很明显:“你再借我点钱。”
王洁迟迟没反应过来,微微张着嘴,表情变得认真:“你想好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