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接起,一个细细的女声温温和和,“你是找于丛吗?”
姜清昼脸色更差了点,仿佛挨了人三巴掌。
“他在看病。”对方没等他说话,说了下去:“我们是棠云村卫生院的,他刚才摔倒了,踝关节脱臼了,医生正在帮他看。”
他的气消了,所有的愤懑和委屈也熄灭了吗,只剩沉到心底的难受。
“你刚才说哪里?”姜清昼理智回笼。
“脚踝。”护士强调,“脚踝脱臼了。”
“我是说地址。”他开了免提,翻出刚下载没多久的导航软件,“卫生院具体的地址,麻烦给我一个。”
出城花了半个小时,姜清昼不觉把方向盘握得很紧,瞥见自己有点发白的指节,才稍微松了松。
还没开上外环的时候,王洁打了电话过来,语气难以置信:“你走了?”
“嗯。”姜清昼没打算详细介绍。
“你就这样走了?”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干嘛去了啊?”
“没干嘛。”姜清昼目不斜视,语气平稳:“在开车,先挂了。”
他说完,点了下导航的屏幕,挂掉了连在蓝牙上的电话。
深灰色的法拉利在高速路口时停顿了一会,接着就如同道暗色调的闪电往前飞驰。
隔音效果不错,车厢里很安静,偶尔有导航的声音,告诉他距离目的地棠云村还有多少公里,大约需要多少小时。
姜清昼心里静了下来,是种很怪异的沉静,虽然还是有明显的担忧,但不再没来由地烦躁,思绪也清晰了许多。
车速微微超过了规定值,面板上又亮起一个来电,来电人备注是个句号。
“喂。”于丛很小声地跟他说话,嗓子还有点哑,“姜老师?”
姜清昼快烦死这个称呼,过了会才嗯了声。
听筒里的杂音被蓝牙音响无限放大,于丛的声音断断续续:“怎么了?你到海华了吗?小溪在的。”
“去过了。”姜清昼忍了忍,尽量让语气听上去平和,“聊过了。”
“哦。”于丛讷讷应,听上去不打算说自己,“新的方案你看完了吗?”
姜清昼感觉了他小心搭建的、不着痕迹的隔离,虽然看不见,但能嗅到公事公办的态度。
于丛说完,等了一会,没收到他的反馈。
导航里的超速警告响起,隔着听筒模模糊糊地传了过来,于丛咳嗽了声,听见姜清昼冷笑:“都在医院了还这么敬业?”
于丛呆了几秒,不知道说什么。
“你在那等我。”姜清昼语气里的嘲讽还没完全散干净,“我一个小时到。”
“哪里?”于丛茫然。
“棠云村卫生院。”姜清昼变成了通知的口吻,“听见了吗?”
于丛不开口,在蓝牙影响里很轻地呼吸着,让姜清昼知道他没挂电话。
往南去的高速路牌在车窗玻璃里很流畅地倒退,竖起的防护栏立杆被拉成了连绵的、墨绿色的网。
通话静默着,过了很久,于丛才说:“村里不是很好开,小心一点。”
黄昏已经过了,夕阳被远处的地平线彻底吞噬,鸟一群接着一群往高速公路两侧飞,有点像谁倦鸟知还的样子。
“知道。”姜清昼语气有点硬,觉得于丛的声音听上去有点疲惫,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小溪说前两天生病了。
下了高速,从国道进省道,再拐到县道,最后开到了不知名的乡道,姜清昼才在昏黄的路灯下看到棠云村三个血红的油漆字体。
村口已经没有车行道,天色已经黑透,他感受不到后方的路究竟是沙地还是泥地,车灯照着前方一片湿漉漉的石板路。
姜清昼很随意地把车停在一棵槐树下,动静很大地下车,皱着眉往白石做的村口牌匾走。
几条路黑洞洞的,隐约有橘红色的微弱光点从每家每户传出来,他走了几步,感觉地湿得站不住,就看到了靠在角落的卫生院招牌,一点儿灯都没有。
进门是个简易的柜台,头顶的灯瓦数不高,有个年轻的护士正在刷手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表情变了变:“你来接人对啊?”
“于丛。”姜清昼报了个名字。
“他在换药的房间。”她打量了姜清昼一番,瞟来瞟去的,接收到有些冷漠的讯号,才用空着手指了指旁边的小房间。
换药的地方没什么卫生标准可言,一排老式刷漆的木头长椅贴着墙,放了几个保暖用的坐垫,于丛坐在靠里的位置,双手放在肚子的位置,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姜清昼脸色和心脏一起沉了下去,扫了眼他的右脚,脚踝包成了灰扑扑的馒头,被架在一个小板凳上,没什么东西固定,裤腿往上翻,露出半截瘦而苍白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