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我外公。”姜清昼低声说,“好像还怕我找我爸。”
于丛迟疑了一会:“你爸?”
“应该还活着。”姜清昼冷静地解释,“我没有特地问过,她想法很固执,先入为主,以为我很想找父亲,把消息藏得很紧,实际上我根本不想去,我也不觉得我爸有多爱我,可能也讨厌我,就像讨厌姜郁善。”
于丛感觉车速快了一点,小声劝他:“不会的。”
“姜郁善还把我喜欢你这件事归咎在他头上。”姜清昼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他姓张?我记得,很常见的姓,姜郁善很多年前就老说,如果我姓张,名字就很普通。”
“不普通,很特别。”于丛打断他。
“嗯。”姜清昼看起来很受用。
“为什么她觉得你喜欢我是因为你爸?”于丛隔了几秒才问,“是喜欢我,还是喜欢男人?”
姜清昼皱了下眉,有点困惑地瞥他一眼。
招风的双座跑车进入环城公路,于丛迟钝地发现自己的问题带着挑衅的意味。
“如果她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姜清昼不带什么情绪地解释,“其实我说不出来,打电话那次,你非要说因为你对我很宽容所以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所以我才喜欢你也是可以的。”
于丛已经忘了那通电话,挪开眼睛,看向接近荒郊的窗外,车子慢吞吞地往上攀升,不知不觉到了某个水平高度,往车道的外侧能看见小半座城市。
“这个假设本身就不成立。”姜清昼语气低沉,“我觉得我没想明白的事很多,但是不包括这个。”
于丛张了张嘴,笑了:“知道了。”
天不算太好,新年在阴恻恻的苍穹下到来。
于丛以为姜清昼中途还要回去,晚间还有冷餐会,王洁还急着卖那排玻璃瓶,关键是姜郁善已经走了。
但他拖着于丛在一个不知名的山顶待到了日落时分。
说是日落也不太确切,整天的阳光都并不明显,天黑得也不透彻,远远望去还有灰白的霾。
座椅被调得很低,姜清昼恢复了最早时的缄默,躺在驾驶座里闭目养神,起先手机还响了几次,他没关机,那点局促的铃声却也不再响了。
裹在云背后的太阳彻底落下,高楼邻里,各色霓虹起伏明灭,生生把野生山顶衬成了观景台。
于丛没合眼,平和地在空气里捕捉姜清昼的呼吸声。
“高中我经常和王洁他们来这。”姜清昼忽然说,“小孩子常说的那种秘密基地。”
“玩什么呢?”于丛探出手,拉着他一根手指。
“就呆着。”姜清昼说,“这里很安静。”
于丛眨了眨眼,听见夜风嘶吼。
“前几年,就是还在通大的时候。”姜清昼有点犹豫,“带你来。”
于丛对这座不知名的山感觉到陌生,想了很久都不记得姜清昼曾经说过这个地方。
“但那时候我没有车。”姜清昼睁开眼,目光还有点涣散,“车是她买的,她能调所有信息,我去过那里,车上坐过什么人,姜郁善都能知道。”
于丛全身冷了下来,脑子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
姜清昼轻笑了声,听上去有点惨淡。
“那时候很烦。”他侧过身,撑着仪表盘前方皮质材料的位置,眼神很沉,盯着于丛:“感觉什么东西都不是我的。”
于丛握着他的手,喉咙动了动,好像想说点什么。
“房子是她买的,老家的客房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姜清昼低声说,“车也不是,读书还要让姜郁善交学费。”
他眼神垂着,落在不知名的暗处。
于丛不聪明,只能大概理解无法说不的痛苦。
“但是现在都是你自己的啦。”于丛有点勉强地说,语气往上扬,想要作出轻快的感觉。
他说完,手背上一阵生硬的钝痛。
姜清昼掐着他的手背,大约陷在无法挣脱的焦灼中,皱着眉不说话。
于丛用右手覆住他的手背:“那你现在觉得自由吗?”
姜清昼决定和王洁合伙的那天起,已经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还在通大读书时,老黄就评价过,他是个刻苦的人,却放不开,但做学生刚好。
姜清昼当然不想把没有天赋这件事归因于不自由,但后来他惊恐地发现,基因的作用极其可怕。
他在身上找到了许多和姜郁善相近的东西,比如尽管不承认,还是会剖析不自由的背后,是姜郁善的自说自话和强势。
姜清昼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
车内无灯,光线很弱,于丛等了很久,才听见姜清昼开口:“于丛。”
“嗯?”
姜清昼侧着头,眼神晦暗不清,声音很低:“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