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太想你去。”于丛直直看他,忽然说:“我们家在那臭名昭著了。”
“是么?”
于丛点点头:“你没去过,可能不清楚,我们那儿很小,就,互相都认识,我回家抬不起头的。”
语气轻巧,甚至让姜清昼都觉得有些迷惑,不过他还是从这其中察觉出了一点不好形容的难受。
他松开摁在于丛头上的手:“已经过去了。”
于丛平复了一会:“之前我不太愿意回去,这两年好了。”
“嗯,为什么?”
姜清昼解了安全带,探身过去,把于丛身侧的锁扣摁开。
“我知道他这么做是错的。”于丛很难看地笑了,脸色隐在暗处,“但是理解这种错误,原谅他需要一段时间。”
姜清昼伸手把他胸前的安全带理好,仿佛想了想:“其实我去过那,挺小的。”
于丛有点迷惑地望向他。
“很小的城市。”姜清昼不太在意地笑了,“确实很小。”
临近跨年,守真美术馆灯火通明。
室内前两年翻新过,中央空调日夜不休地运转着,于丛在闷闷的轰响里说得口干舌燥。
搭建的团队跟他认识了两年多,观察许久,忽然问:“于丛,你是不是焦虑啊?”
“啊?”
领头的人拧了瓶矿泉水,好奇地看他:“怎么,是准备转型啊你们,搞这么文艺?”
于丛垂着头核对清单,没说话。
“啊?是不是啊?”对方放下矿泉水,“你把我都搞紧张了,以后活都这样吗?”
“哪样啊?”于丛抬头问。
“就是搞得…很严肃。”他朝墙上比划,“连墙都刷了三遍。”
于丛有点无奈:“那不是墙。”
“都一个意思。”领队吐槽,“刷板子刷那么干净。”
“白色的就是这样啊。”于丛理所应当,“一点都会显得很脏。”
他把矿泉水瓶扔进垃圾箱里:“懂了,完美主义是吧。”
于丛不作评价,天色变暗,顺便把临时挂起的大灯打开。
白光穿透力极强,一瞬就照清了入门的位置。
王洁顶着刺眼的光进来,表情茫然:“这是要干嘛?感觉马上要审讯我。”
于丛见到她,立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
“正好,你看下这样可以吗?”他把王洁引到入口的位置,沿着墙用透明材料搭了一圈细长的槽,埋了电线,外边包了层古法宣纸,做了个迷你水幕。
王洁瞄了几眼,震惊地看他:“我草?”
于丛脸上找不出满意的样子,显得有点忐忑:“瓶子看得见吗?”
“……看得见。”王洁怔了两秒,盯着在水中错落的玻璃瓶,“这么看感觉定价低了。”
多年前出自于姜清昼之手的墨水画玻璃瓶沉默地矗立在其中,对自己的身价并无异议。
“你觉得好看吗?”于丛问。
王洁很快点头:“好看啊。”
于丛不太相信,又问了一次:“真的吗?”
“真的啊。”王洁有点不可思议,“我骗你干嘛!我才是客户!”
于丛扭过头,定定地看了那堆玻璃瓶,过了一会才开口。
“那就好。”他说得很轻,像自言自语。
“于丛。”王洁表情认真起来,“你别这么紧张。”
于丛下意识反驳:“还好。”
“搞得我也焦虑了。”王洁继续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已经不是以前了。”
于丛抿着嘴,没说什么。
“…其实我也能懂你。”王洁一副理解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是觉得以前没做好的,现在一定要做好。”
于丛勉强地扯了个笑,不接她的话。
“就算搞砸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王洁拍着胸脯保证,“姜老板已经是有一定抗风险能力的小资派了,懂伐?”
他垂着头,看着皱巴巴的图纸,被标得五彩斑斓,需要注意的细节被无限放大。
“反正我就说这些。”王洁语气沉下去,“有的收场的,别担心。”
于丛脸色不变,动作僵硬地呆在原地。
“诶。”王洁口气变了,“你那个宣传册印了吗?没印的话,把玻璃瓶价格改一下,我忽然觉得它们挺值钱的。”
姜清昼黑着脸推门而入,把正昏昏欲睡的王洁吓醒。
展厅里没其他人,空旷更突显死寂。
于丛还站着,转过头来,眼里的血丝很明显。
“你来了啊。”王洁磨磨蹭蹭地站起来,“那我先走了。”
“拜拜。”姜清昼没看她。
“不对,我为啥要等着呢?”王洁自顾自地说,“哦对,你今天干嘛去来着?”
姜清昼看了于丛一眼,四下叮叮咚咚安东西的动机格外清晰。
“送邀请函。”于丛替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