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丛莫名紧张起来,下了车,还没看清姜清昼脸上那些晦暗不明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就听见发动机运作起来的动静。
姜清昼没再看他一眼,只留下了飘飘的车尾气。
第9章 9
人对于时间的主观感受是极为明显的,比如姜清昼觉得傍晚去海华的那段路漫长得像半辈子,而眨眼间,他就把于丛送回了家。
他把车停进刚订好的位置,思绪空白地在车里坐了一会,室外由凉爽变成了冷冽,夜间温度很尽责地刺激着人的大脑。
姜清昼从放空的状态抽离出来,拿过手机,关掉了去往杨昌小区的导航,他隐约记起来,于丛让不要提以前,但他忘了问清楚,这代表什么。
是不好的既往不咎,还是再不可能回到从前。
他不是忘了,他是有点不敢。
姜清昼想到这,那种难以控制的烦躁又冒出来,他抬起胳膊去摸手套箱,又摸到了一包同款的干燥剂。
华东地区秋天里特有的鸟鸣划破天际,扯破了露天停车场里长久的沉默。
他彻底醒过来,看了眼时间,拉开车门。
后视镜倒映着在镜面里拥成一团的玫瑰,姜清昼扫了眼,弯着腰把它拽出来,挑了个最近的公共垃圾桶,很干脆地丢了进去。
整条单行道都静悄悄的,路灯的光线低调而温和,姜清昼差点错过自家大门。
他开了门,院里比大门还黑。
姜清昼很轻易就察觉到自己情绪的起伏,这不是件好事,尤其在他尚不知于丛在想什么的时候。
手机震了几下,宛如个开关,帮他平复下来。
“喂?”对面是早起的王洁,“睡了吗?”
姜清昼回答:“没。”
“也对哦,好像还有点早。”王洁笑了两声,“我刚看了你发过来的,这个海华感觉有点东西啊?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做的还可以嗷,我都想回去看看了。”
“嗯。”姜清昼敷衍应了句。
王洁干巴巴笑到一半,警觉起来:“兄弟,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姜清昼用指纹刷开侧门,连灯都不开,往前走了几步,躺在那个异型沙发上,用小臂遮着眼睛。
“你声音不对劲啊。”王洁想了想,“你干嘛去了啊?不会又和你妈吃饭了吧?不对啊昨天不是刚吃过吗?”
她在电话那头算了半天,反应过来:“不对啊,昨天不就是今天吗?你忙到现在啊?”
“是啊,有什么事吗?”姜清昼语气疲惫,“没事我挂了。”
“别。”王洁叫住他,“有事。”
“说。”
“老路让我回去帮帮你。”王洁认真说,“我订了下周,你这个‘溯’,我帮你一起搞。”
姜清昼沉默了一会,说:“也行。”
“我还有个问题。”王洁打断了他挂电话的动作,“我真的很想知道。”
“你说。”姜清昼声音没什么力气。
“你这次找到海华,是想跟于丛和好吗?”这人到了快三十岁,还是学不会怎么含蓄说话,“是不?”
他嗯了声,不情不愿地承认。
“哎!我真得回去!”王洁感慨,“见上面了吧?什么进度都不说!就你这样,哪年能和好啊?”
姜清昼没说话,抬手挂了电话。
于丛还懵着,干了一天的活,脑袋昏沉地爬到四层,还没掏出钥匙,门就从里头被拉开了。
哗的一声响,舍友叉着腰,站在门边开启了训人模式。
“……我先进去。”于丛见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杜楠出差刚回来,洗了个澡,稍长的平头都还湿着,就迫不及待地逮住于丛要骂人。
他脖子上挂了个半新不旧的毛巾,看上去已经由监工融入了农民工群众,横眉竖眼地盯了于丛几秒,才把人放进来。
另一个室友是个女生,正敷着面膜,在小餐桌边,架着右腿吃泡面,好奇地往他们这看了几眼。
于丛看上去已然灵魂出窍,拖着腿换了拖鞋,往客厅里走,挑了个最近的单人沙发坐下。
杜楠见到他要死不活的样子,无名的火又窜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问:“你给他做展?”
于丛呆呆地看向他:“是海华。”
“你那狗屁老板让你负责的?”杜楠扯了毛巾擦头发,“还是你自己要负责的?”
“……算是他安排的吧。”于丛斜在沙发上,除了开口说话,一动不动。
杜楠不可思议地说:“他让你负责,你就负责了?你们公司就你一个人了?”
于丛看了看他,又耷拉着眼皮,没说话。
“你还跑去找美院的人!你疯了!你是不是疯了?”杜楠差点要跳起来,“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给肄业校友开画展是吧?你是不是记性不好啊?你快毕业的时候因为他吃了多少亏,你还给他做!你还给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