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打量他一会,带着点鼓励的意思:“你这孩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快和你妈结婚了。”
于丛又含糊地应他,点着头。
“这么长寒假,不去找人家玩?”他爸明显比他妈难对付,“是哪儿人啊?有照片吗?我看看。”
“哎呀,没有。”于丛傻了半天,挤出一句话来。
他爸看上去完全不信,从西裤口袋里拿出手机。
于丛才注意到他穿得很正式,还打了个有点浮夸的领带。
“爸你干嘛?”于丛看了眼,发现他打开了电子银行的软件。
他爸笑呵呵地说:“那不是得给你加点油吗?给你再加一点压岁钱,跟小姑娘出去玩的时候大方一点,听见没?”
于丛还没反应过来,呆滞地看着他爸转了一大笔钱过来。
“……爸。”于丛被数额吓了跳,“你上次转过了!”
他爸阔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大了,长大了。”
于丛过了半分钟才收到短信提醒,不安多过于心虚,看着短信里的五万块,总觉得心惶惶的,好像踩在了不怎么结实的楼梯上。
姜郁善出国前又拉着姜清昼去了趟老宅,提前约了姐姐一大家人吃饭。
他这次倒没什么排斥,毕竟这算是自由前的信号。
那个表面听话实际上根本听不到别人说话的表弟没出现,一顿饭吃得匆匆忙忙。
快结束的时候,有人敲了餐厅的门框,看上去有点局促。
姜清昼认出来这是在国内跟着他妈的秘书,手里的东西递到一半,有点尴尬地摸了下口袋:“姜总,您稍等,我去车里拿支笔。”
“去书房拿一支吧。”坐在正中的外公开口。
这秘书似乎跟谁都不那么熟,噤了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动。
姜郁善没说话,表情沉下去。
奇怪的、压抑的气氛蔓延开,姜清昼对这种场合太过熟悉,但始终没能适应。
“我有。”姜清昼忽然说,从风衣的侧袋里取出一支笔。
姜郁善明显愣了下,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
她在诡异的安静里刷刷签了名,把笔还给姜清昼,随口说:“这笔挺沉的。”
姜清昼没说话,自然地把钢笔放回口袋。
桌上只剩下外公在吃东西,木筷被放回筷枕上,他缓缓开口:“这笔我也有一支。”
口气颇为赞赏,姜清昼余光看见他妈脸色好了不少,甚至有点高兴。
他难受着、紧绷了整个新春的背最后放松下来,姜郁善手上的事应该很多,到登机前都没再多说什么,好像已经放弃说服姜清昼,不再逼迫他在假期到寰宇实习。
姜清昼在家捣鼓完寒假的大作业,开始收拾东西。
正好是中午,稀薄的阳光穿透类似霾的大雾,空气里有一层淡淡的光芒。
他有点强迫症地把一包纂刻工具并排好,把线卷得十分平整,然后接到了于丛的电话。
于丛听起来很高兴,像他放假之后每天那么开心,说:“你猜我在哪里?”
姜清昼听到了机场播报的动静,模模糊糊的,听不清具体的信息。
他突然紧张起来,陷入了奇怪的期待里,半天才找到声音:“你要出去玩?”
“我回学校!”于丛没打算让他猜。
姜清昼居然先看了眼日历,语气很冷静:“还有二十多天假。”
“我知道。”于丛笑着说,“我回去找你玩。”
姜清昼有了被喜悦冲刷的实感,好一会都没说话。
于丛自顾自开心半天,没听到他的声音:“你不会…不在上海吧?”
姜清昼语气有点沉:“在的。”
“不会…不能出门吧?”于丛口气很怀疑。
姜清昼低声笑了:“不会。”
“那就好。”于丛语气带了点庆幸,“我还以为。”
姜清昼问:“你几点到?我去接你。”
“我已经到了啊。”于丛轻快地说,“我已经要进地铁了。”
广播的腔调变了种风格,姜清昼这次能听清站点播报的声音。
他突然特别想于丛,某种引发了生理反应的思念,夹杂着毫无所知的无力。
姜清昼沉默了几秒,问他:“你到换乘的地方下来。”
于丛说好,拖着行李箱上车,滚轮碾过车厢与地面之间的缝隙。
“是下到哪里啊?”于丛不太明白,“下车还是出站啊?”
三线换乘的中心站里很拥挤,人群摩肩擦踵,长时间远离地面,热空调带来了不算舒适的气味。
于丛坐在行李箱上,两只脚有点无聊地晃荡着,擦着地面往前滑。
新一趟地铁又到了,人潮上下,把他裹在中间,有点儿晕头撞向。
于丛在扶梯口看见了逆着大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