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为了保护她的身份而隐婚,但怎么说对她都是不尊重的,没见过父母,没有婚礼,没有任何名分,平白就成了他向繁洲的妻子,有点委屈是应该的。
他恍然想到很多年前的语文课上,老师让他们做拼贴诗。
不同的字和短句写在白纸上,被裁开,打乱,可以随意拼接。
他作的诗是:“群山之间,我等影子入梦。”
原因也不言而喻。
更早的某一堂课上,老师在培养大家的想象力,问:“如果把选择权交给你们,你们会想成为什么?”
周景禾的答案是:“影子。”
“阴影?”她的同桌不解,“那不都是黑色的,不好看,不可爱。”
“影子和光是共生的,它描摹万物的形状,像深情的诗人,”她眉目舒展,脸上映着光,“多浪漫。”
向繁洲是认同她的观点的。
影子是万物的背面,但不是永恒的黑色,它有无穷无尽的柔和,也是每个日日夜夜的我们,无论你如何自满,如何失意,它永远都在。
拥抱它,也是在拥抱我们自己。
她自小就是个玲珑剔透的性子,此时更甚。
向繁洲知晓她对于这段感情的犹疑与徘徊,是奔向他时却步的脚,亦是想要敞开又关上的心。
她本就是极独立的人,人格自洽,要让她去打破自己,去走向一段渺茫的爱情属实是过分的。
并且他此时藏着身份,莫名奇妙地求婚,本就像不怀好心,她能同意已然是意外之意外。一定程度上,他对她而言完全是不安定因素,她需要时间去验证这份爱无可厚非。
向繁洲太明白,他们缺席了太多的时光,他要重新走入她的生命本就不是一件易事。
晚上的拍摄结束后,夜已深,远处已然静寂,只这一处聚集着人群,亮着光,仍有声响。
几天的连轴转,团队的人都有点吃不消,收工的喜悦只持续了一刻,便意兴阑珊,垂头丧气地收拾残局。
篝火未灭,窜起的红色火苗像不知疲倦舞动着的自由灵魂。
一个场务本是负责灭掉火源的,却没有动手,吼一声:“我们不如趁此机会,纵情歌舞吧。”
声音高亢明亮,如同黑夜中的光明指引。
四散的人群脚步停住,回望声音源处,继而有人抱着音响从车上探出头,“咔哒”打开开关。
何慕和向繁洲也回头看。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①港乐骤然响彻,像是点燃了某些暗藏的引线。
有拎着摄像机的人和收道具的人跟着一起唱,尽管是不标准的粤语,但是跟唱得十分陶醉。
众人跟着笑,目光聚集并且回温,疲惫仿佛在这一刻消除殆尽了。然后不断有人加入这个队伍,跟着音乐的节奏律动和挥舞手臂,仿若置身在一个海边音乐会的现场。
何慕也抬眸看向繁洲,他的脸上映着微红的火光,意外有种矛盾的神秘感,他没有对众人突然的举动表示厌烦,也没有直接加入,眼中的情绪漾动着。
有人拿着手机或者重新打开摄像机记录下这一刻的纵情。
寂静的夜色与喧闹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却显得这群人更加纯粹真诚。在这般催动下,何慕跟着肾上腺素飙升,也跟着加入副歌:“今日只有残缺的躯壳,迎接光辉岁月,风雨中抱紧自由……”①
向繁洲没想到此时她还有精力跟着闹,笑着旁观,下一秒却被何慕拉到光亮中。
“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她怕音乐声太大,凑近他却仍加大了音量。
“我又没你们一起工作。”
“你这些天当总监助理当的挺尽职的。”何慕笑吟吟地说,尾调亦是上扬的。
向繁洲觉得此时没有束缚的何慕,更自在,更迷人,明媚得像束不灭的光。他拉她进怀里,与她对视:“那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这么多人在呢?”何慕推开向繁洲凑近的脸。
他眼底带笑,正准备开口,被打断。
“非常感谢这一次的拍摄把我们聚集到这里,”起头的男实习生高喊,隐约带着哭腔,“希望下次还能和大家一起创造更好的作品!”
“会再见的!”
“一定会的!”接连有人附和。
“我们都会有更好的明天!”
……
这个公益片其实从立项到现在几乎没有受到条条框框的桎梏,没有商业性质,政府部门也给了他们最大的创作自由,他们只需要专注于自己的专业,考虑如何把工作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