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繁洲兀自坐在沙发上,一边醒酒,一边等向启淞想起他,脑中闯入的却是何慕倦怠着接了他电话的模样,心下愧疚扰她清梦,心绪跟着乱飞,反而愈发不清醒。
良久,向启淞百忙之中看他一眼:“最近工作忙吗?”
向繁洲没想到向启淞第一句话要问这个,向启淞惯常不关心他的事业,怔了怔,才答:“一般,不算太忙。”
管理一家上市公司哪有不忙的,他不过是觉得比创业初期好太多了。
当时公司结构都不算完备,科研、市场、人事等乱七八糟的事一股脑都往他这赶,等着他决策,一整天忙得昏头黑地,却不知道具体在忙什么。现在进入相对成熟的阶段,每个部门各司其职,忙得有条理,不算焦头烂额。
向启淞花镜下滑一点,又顺势摘掉,揉揉眉心,打量着向繁洲:“那你天天不回家?”
向繁洲仍是茫然的。
“前几日,你妈和奶奶费了多大心,说要给你过生日,你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去了国外,她们多伤心啊。”向启淞说。
他自知理亏,略点头,又说:“那我确实也没办法,您知道的,不应酬是不行的,您不也总不回家?”
话锋又被扔回来,向启淞没想到,讪笑着看面前面庞不再青涩的向繁洲,又想起自己已不复年少,感慨万千。
“和那姑娘在一起多久了?”
终于转到了这个话题,向繁洲仿佛松了一刻:“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向启淞继续追问。
他似乎没想到向启淞会如此直接,锐气被杀:“不到三个月。”
向启淞:“那个江家姑娘呢?”
这问题省略得太多,多少引人歧义,向繁洲用被酒精麻痹了大半的大脑努力判断着,向启淞到底是想问他和旁人在一起了,江姿怎么办,还是问他和江姿发展到了哪一步。
“我和她没什么关系,”向繁洲忽然被点着了似的,驳斥道,“那都是我妈一厢情愿。”
向启淞没明白他为何生气,略略睨他一眼:“你小子在外边逞派头惯了,在你老子这也不收敛了是吧?”
沉默了阵,向繁洲说:“我不同意和江家联姻,你们谁愿意谁去。”
继而转身要走。
“站住。”向启淞说,“我什么时候说要和那江家联姻了?”
向繁洲怔愣着,回头,眼神中的光变得复杂,仿佛在说:那你在这绕半天弯子,到底什么意思?
门外,隐隐有脚步声,很轻。
向启淞明白定然是孟玉臻在外面,只是向繁洲根本无心注意这些细节。
“坐,”向启淞耐着性子说,“别整得我们跟仇人似的,说两句话就要走,你年纪不小了,沉稳点行不行?”
见对方语气缓和,向繁洲才勉强卖个面,坐回来,向启淞也离开了书桌,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向繁洲这人和长辈关系处理得都不错,就是从小和他爸这关系跟漏风似的,总有堵不完的洞,明明也说不出有个什么矛盾,却总是一言不合就呛起来,不欢而散。孟玉臻在其中斡旋了一次又一次,这关系裂了又补,补了又裂,循环往复,跟没尽头似的。
这次显然向启淞在压着气性,控制局面,倒引得向繁洲生出些歉疚。他默默回想了一下刚才争端发生的过程,似乎都是他自己在扔情绪炸弹,老向倒始终没说什么重话,连开场也是在关心他的近况,想自己确实有点莽撞了。
他略微颔首了一下,却没道歉,他说不出任何。这样的对白根本不会出现他和向启淞之间,心照不宣似的,他们向来都是用行动和好,从未有言语上的过渡,仿佛总觉得这话黏黏糊糊的,不够飒爽。
“我是想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喜欢哪家的姑娘,就领家里看看,”向启淞语重心长地说,“不要拖泥带水的,跟谁都纠缠不清,做男人得有点担当。”
向繁洲一转头,恍然看到了向启淞眉宇的沧桑,却又在下一秒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清明,开悟般心头松动,意识到自己从不曾真正认识向启淞。
他的父亲也不曾是他所主观臆断的那般独断专行。
作为大院子弟,向启淞似乎总是特立独行的。退伍后,没有和身边的人一样走上仕途,而是去学了医。协和医学院博士毕业,进入国内一等一的顶尖医院工作,却又因为去偏远地区医疗支援时深深感到国内医疗水平的落后,果断投身到了医疗器械开发与制造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