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战友向自己开枪,人非草木,不可能毫不迟疑。
而迟疑恰恰是这一场灾难的开端。
虽然维生系统在分区隔离之后,有毒气体不能蔓延到舰船的其他区域,但是那些已经感染的士兵所呼出的气体,立刻变成了二次感染源。
人间地狱。
“所有有人员出现中毒反应的舰只,马上落下隔断,再重复一次,马上落下隔断。”
武灼衣当机立断下了决定。
坐逃生舱撤离是不可能的——一来没有足够数量的逃生舱,二来放弃了所有武器设备的逃生舱只能成为魅影联队的活靶子。
幸而长安星的中级以上战舰结构有个很妖异的设计,它们每隔大约十分之一舰身的距离就设计有一重隔断,据说是为了可能发生的飞船巷战而设计的——天知道这种设计的实用性到底在哪里,飞船巷战这种东西比特等奖金上兆的古剑大乐透都不靠谱——但此刻它成了开阳部的保命灵符。
维生系统中枢正好位于战舰后部,不知名的毒素扩散速度并不算快,每艘战舰上的所有隔断都落下之后,再视各个区域的人是否有中毒反应而依次开启。
军人们终于从战友反目成仇的噩梦中挣扎出来,咬着牙执行了命令。
位于战舰前方的舰桥基本全部安全,运气好的战舰连中部的武器库都能完整保留。可是……
无数兵士艰难地喘息着,庆幸自己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
——而就在与他们仅仅一门相隔的地方,他们的战友正在发狂地互相射击、扭打、撕咬,血色漫过地面,溅射在舱壁上,视线所及尽是红色,似乎能够灼伤人的视网膜,带来绝望的刺痛。
男儿流血不流泪,军人就更是如此,可是此刻,开阳部的军人们互相望望,却能看到身旁的人面颊上都有泪水滑过的痕迹。
就在各舰自救的同时,战机之间的战斗却是长安星方面占据了上风,毒素所造成的混乱在心理上的打击远远大于实质性人员伤亡——见过那样场面的人很难再保持一颗冷静的心继续战斗。但战机驾驶员们并不能看到战舰内部情形,他们在暂时失去指挥的时刻以从属战舰划分指挥小组,扎扎实实地倚靠平日在模拟编队训练中磨合出的默契度完美地执行了自己的任务——包围分割敌方魅影联队,尽可能削弱对方有生力量。
短短一刻钟时间,双方损失战机超过百艘,秦陵方面只剩二三十艘魅影6还在活动。似乎是收到了什么信号,它们在同一时间以诡异的路线后撤,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又是跃迁。
“看来秦岭真的掌握了任意跃迁的技术。”武灼衣狠狠皱起眉头,秦陵星的舰队跃迁不再受到星门限制,这就意味着……
“中校,通讯恢复了!”
“天权玉衡二部遇袭!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几乎是同时,一条求援信息传到了奋武号上。
武灼衣动作一顿,握紧了椅子扶手,指节都青白。
叶灵臻给他的最后一个锦囊,让他在无法抉择之境再打开的那一个,里面的纸片上只有两个字。
弃帅。
叶灵臻是对的,开阳部损失极重,再长途奔袭去救天权和玉衡……注定徒劳无功。更何况刚刚遭遇突袭的时候,开阳部的中距以上通信都被屏蔽,现在却能收到这一条求救,只能说明,这是秦陵军有意放出来的讯息。
“中校,是否要分兵前去支援?”副舰长闻策低声问。
可是……那是他的父亲。
而且,在被长安星人寄予极高期待的会战中,友军陷入绝境,开阳却见死不救,即使开阳得以幸存,长安星军队在士气之上却也狠狠输了一成。
战场之上,并非只有胜负生死。武灼衣向来不喜欢武兴怀一贯以来对待战争的态度,但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亲在料定人心上,的确有他的本事。
“灼衣。”
画面闪动了一下,武兴怀的头像出现在屏幕上。
武灼衣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
他没有称呼他中校,而是灼衣。
“秦陵星使用了穿甲弹攻击我们的维生系统,目前天权已经难以一战,玉衡部的情况也不好。”
“是,开阳部也遭到了攻击。”
“马上带着开阳部撤回Rh-7基地。”
“父亲!”武灼衣脱口而出。
“秦陵拿出了基因毒剂这种东西,又暴露了新的跃迁技术,明知道我们以后会有所防备,所以这次一定会务求一击即中,他们不会蠢到放过Rh-7基地。如果基地被他们拿下,长安星军队就只能退回二号防线。玉衡部受损较轻,随风已经带着后撤赶往基地,我负责掩护他们,你也快点去,希望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