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你们住持干嘛要死,做亏心事了?”
任积雪按照信上的理由诚实说道:“暗室欺心,厌恶世间。”
兰榭琢磨一番,恍然大悟道:“哦,那就是活腻了呗?那是该死了。”
他把生死说的太过容易,活生生的性命在他眼里平凡如泥,生命可以随时终止。
任积雪没说话。
“这样吧,魔二去漓海了,本尊可以放你回去几日,三日,怎么样?”兰榭难得主动与人商量,“三日后你主动回来,否则本尊叫人去请。”
“不必回去。寺里会处理。”虚无望着窗外的阳光,想起信上所说住持的死,内心有所动容,“心中有佛,哪里都是修行,即使入地狱。”
兰榭感到好笑,这和尚真固执。
他的视线从任积雪脸上移开,来到他整齐的领口。白净的僧袍穿戴整齐,没有一丝褶皱,兰榭第一次觉得白色那么好看。
他想起夜里的梦境,那是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在一棵古老的叫不出名字的大树底下,他躺在任积雪怀里,枕着他的大腿入睡,呼吸间是昨晚在任积雪颈间闻到的松柏的味道。
兰榭垂下眼帘,看着身上嚣张的紫色,若有所思。
他是不是也可以穿着白色的衣服,去人间招摇过市,跟任积雪一样去哪里都能活,而不是只能待在魔窟,为了所谓的保密而憋屈。
“任积雪,你说本尊要是不当魔尊,可以去做什么?”
任积雪浑厚的嗓音响起:“雁咕寺有座旧佛堂,鲜少有僧人去往,尊上要是愿意,可以去那里渡余生。”
兰榭傻眼,“跟你一样去当和尚啊?”
任积雪“嗯”了一声。
“谁爱去谁去,我贪恋红尘,才不去吃斋念佛。”兰榭想都不想就说道。
这时,六六突然从门外跑进来,有些焦急的附在兰榭耳边说了什么,兰榭听完点点头,说了句“先别宰他,让人继续看着,再发现一次本尊亲自宰了他。”
六六又跑了出去。
兰榭坐累了,双手撑地往后仰去,发了会儿呆。
“任积雪,你为什么不逃啊,跟你一起被抓进来那几个,可是想方设法要逃。”他抬起头盯着任积雪,试图看出不一样的东西,“那个姓魏的也不逃,但老往山下传递消息,一会儿画乌鸦山的小路,一会儿画魔牢的内部情况,还说本尊不足为俱。”
“你觉得呢?”
任积雪不知道他问的具体是哪一个,没有回答。
“本尊也觉得甚是不足为惧,但也不可能死在他手里。”兰榭靠近任积雪,在他眼皮底下说:“原先给了你机会杀本尊,你为何不杀?”
他执着于想知道个答案。
他靠得太近,说话吐息间湿润的气息喷在任积雪喉结上,任积雪像是感受不到似的,淡定道:“我佛慈悲,普渡众生,杀生罪业太重,不可犯。”
“这样啊。”兰榭有些失望,退回原位坐好。
“那如果本尊告诉你……我其实一直身处无尽苦楚,你渡不渡我?”
任积雪还是一如既往的寡淡语气,重复提及方才说过的话:“雁咕寺有座旧佛堂……”
“停!”兰榭紧急伸手捂住他的嘴,扭头不愿再看他,“都说了不当和尚不当和尚不当和尚!你怎么净想着把我往佛门里拐。”
往佛门里拐……有吗?任积雪只是潜意识里希望魔尊能放下罪孽,回头是岸。
他只是希望天下太平,不要再起干戈。
“本尊跟你们可不一样,你们心中有光,向光而行,可本尊习惯黑暗,趋暗行走,这要去了深山寺庙,那就是要我命。”
手心传来温润触感,兰榭一惊,猛然收回自己的手,“哼”了一声,双手环抱换了个方向坐着,背对着任积雪。
碰上任积雪唇瓣的那只手好似着了火一般不敢乱动。
“别以为本尊不杀你你就可以大逆不道说出带本尊去佛门之地的话,本尊最讨厌你们这种和尚,嘴里说着普渡众生的话,其实谁也渡不了。”兰榭傲慢的说道,眼神里尽是不屑。
他坐姿一向不好,刚才又动来动去,衣袍早已不似刚来时那般没有褶皱,背对着任积雪时,宽大的外袍不经意间从肩上溜下一点点,露出一截只桌内衬的肩膀。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绞尽脑汁想着听过的那些词,自大地夸着自己:“本尊美艳无双,学富五车,鹤立鸡群,蛇鼠一窝……本尊法力无边,要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需要人渡,也用不着谁去渡,本尊可以自渡。”
手心的温润触感好像消失了,他冷哼一声,握紧拳心。
方才动来动去时左肩外袍被自己压住衣角,又稍微往旁边滑了一点,他还是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