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平静地说着罢了,内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口中当即涌上一丝腥甜,一口鲜血喷出,茯苓惊慌地拍着贤妃的背,泪如雨下:“娘娘!”
贤妃哭了,她的眼泪滑过面颊,又缓缓扯出一抹微笑:“真狠啊,祁重连,你真狠啊。”
“觉得他狠,你不狠吗。”
外头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贤妃抬起头,正对上柳商枝静静看着她的凉薄眼神。
“贤妃,你做的哪一件事,不是奔着取人性命去的。”
贤妃无力地扯了扯唇,并不回应她的话,只道:“你来送我了,他呢,他为何不来见我。”
“那是他的事,我无权左右。”柳商枝看着这个曾经的闺阁好友,看着这个她年少时很是依赖喜爱的瑶姐姐,平静面容下潜藏着几分悲苦,“我今日过来,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
“瑶姐姐,为什么。”
第79章
“为什么?”
贤妃虽是笑着, 笑容却分外悲苦:“柳商枝,你问我为什么,好似在问我, 何不食肉糜一般…”
柳商枝皱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想问一句为什么,”贤妃深喘了一口气, “为什么自出生开始,我想要的东西便从未得到过。”
“小的时候,我渴望拥有父亲的爱,渴望拥有你那般不重男轻女, 对孩子平等关怀的爹娘。但父亲眼中, 从来都没有我。”
“嫁人之后, 我从那个让我窒息的家中脱离,我不再因为被父亲忽视而感到痛苦, 开始渴望得到丈夫的关注, 可是没有, 还是没有…柳商枝, 你知道我发现他对你有意的那一日,我有多么痛苦吗?”
贤妃声音不断颤抖:“我也想问一句,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我总是求不得啊!”
她对着柳商枝质问发泄,眼泪顺着面颊滚过,柳商枝眼中冷意却越来越深:“就是因为这个?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她几乎怒极反笑, “齐瑶, 是我害你求不得的吗?我与你自小便认识,我知道你心里苦。但这不是你对我下手, 甚至对我孩子下手的理由。”
“齐瑶,你并非一无所有, 你总该看看你有的。”
“从以前到现在,你是在一步步往上走的不是吗?这样有什么不好?”
柳商枝不明白,“你是潜邸中人,若不做出这些事,皇帝无论如何都会善待你。可我不一样,我不争宠,不往上爬,不止我,整个柳家都得死。纵然皇帝对你无意,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你做这些事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贤妃看着柳商枝眼中真情实意的不解与恨铁不成钢,心中情绪翻涌,她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所以你对皇上只是虚与委蛇…你对他从来都没有真心。”
柳商枝反应淡淡:“你大可不必套我的话。”
贤妃哑然。她曾经觉得自己是个很会伪装的人,会伪装出不被外物所扰的样子来维持住自己的体面。她一直以来都戴着假面观察所有人,自以为将其他人都看透了。却不曾想,她其实从未真正看透过眼前这个,素来只觉得是稍有些成熟的贵家小姐。实际上柳商枝同她一样,一直都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而她们两人想要的东西,根本不同。
贤妃此刻倒是比先前要释然一些,她扶住额头,缓缓道:“我确实不该说你何不食肉糜。你不理解我,是因为你所看重的是一切发生之事有利于你即可。而我所想要的,不过是那一样东西罢了。只要那一样,只要那一样就足够…相对于其他的权位、名利,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为了那一份情感,我可以舍弃全部。所以柳商枝,我不后悔。哪怕结局是死,至少我为我自己拼过一次了。我不后悔,得不到我想要的,纵然苟延残喘,余生也是了无生趣。”
“我只是可惜,”贤妃仰起头,抹去脸上的泪,叹声道,“他最后都不愿意再来看我一次啊。”
…
柳商枝走出钟粹宫时,便看到祁重连正站在宫道上等她。
听到脚步,皇帝缓缓转身,后方天幕之上,是逐渐暗沉下去的落日余晖。他浮起一抹浅笑,朝柳商枝伸出手。
柳商枝顿了顿,拔步上前,将手放在他掌心,祁重连收拢手攥紧,唇边扬起一抹笑意:“不错,手暖了。”如今已是十月底,天渐渐冷起来,相较于之前,柳商枝手能有这般热度实属难得。
古有云,爱人如养花,祁重连此刻,就有一种爱惜的花朵被他娇养极好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