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苏杞前几天刚和他说何烯年他们要比赛,他几乎以为他们没有参加这场比赛。
他出神地想着事情,被手上的烟烫到了手指才回过神来。
许骋掐灭了烟,打了个电话给何烯年,电话无人接听,只是一阵忙音。
他没有放弃,继续打了个电话,回答他的依旧是忙音。
许骋的眉头紧紧皱着,他很少会有压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时候,尤其是这种情绪完全被另一个人牵着跑,牵得他提心吊胆。
许骋最后只能微信给何烯年留言,让他回自己电话。
何烯年的手机没带着,随手扔到一边了。
他坐在地堂发呆,破损了一角的屋檐一直没空出时间修,于是也就一直缺了一角挂在那里,何烯年很努力地回忆着是什么时候烂的,却根本想不起来。
小时候明明觉得狮馆的这一片地堂很大,能让他们疯跑好几圈,但长大了才觉得也不过如此,这一片空地,甚至只能放下小半个桩阵。
这里承载着何烯年很多的欢笑和泪水,那些何烯年刻意回避的过往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晚上一直往他脑子里钻。
大家总说长大了就会怀念小时候的光景,但何烯年其实很少会这么安安静静地回想往事。
他想得出神,直到何坚搬了张凳子坐在他旁边。
何烯年扯了下嘴角,说:“来骂我的吗?”
“你这衰样还需要人骂吗?”
何烯年冷笑了一声,“这不等着你落井下石吗?”
何坚站起来了,质问道:“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吗?我那时候提醒过你们,我为了你们好,你不听,现在这么难看,不怪任何人,就是你的错!”
何烯年拳头攥得死紧,用力得青筋都绷出来了。
是的,是他的错,他无法否认,只能任由何坚反复鞭尸。
何坚见他不说话,继续骂道:“今天阿鹏和小达跟我说他们要走了,他们家里人觉得他们再这么不务正业下去,连老婆都娶不到!”
“什么时候舞狮也变成不务正业了,这就是你带的狮馆吗?”
何烯年愣住了,浑身因为愤怒而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了下来。
这两个师弟在狮馆待了差不多十年了,他们算得上是一起长大的,而现在,他们离开了甚至没有和他说?反而要通过何坚转达?
何烯年脑子嗡嗡作响,想掏出手机问他们为什么要走,掏了半天发现手机不知道扔哪里了。于是又踉跄着站起来想找手机。
站起身的时候踢到了木凳子,脚下踉跄了两下,被绊倒了。
何坚站在他身旁,冷眼旁观他的狼狈,和以前每一次看他摔下来一样。
何烯年很快站了起来,到处找自己的手机,他绕着狮馆走了一圈,然后在角落的一件外套找到了。
他只穿着一件衣服坐了一晚上,手指已经冻僵了,他划开屏幕,微信提示和未接电话一个劲弹出来,他没有看,手指一直按在识别指纹的地方,但是手机一直识别不到他的指纹,他只能哆嗦着输入密码。
何坚终于看不过眼了,两步走过去抢走了他的手机,“他们昨天跟我说的,特地叮嘱我今天比完赛才告诉你。”
“我本来觉得你没有这么脆弱,现在你看看你这幅样子,看来他们比我了解你,你就是个懦夫!这样的心态上场,能赢简直是天方夜谭!”
何烯年怒极反笑,长久以来积压的情绪,想对何坚说的话如同开闸泄洪一般一股脑地涌到嘴边,他也说了出来,“对啊,我是没有用,我是懦夫,那你呢?”
他猛地转身,直视着何坚的双眼红得骇人,发出一句句咄咄逼人的、冰冷的质问。
“你呢?你为什么要把狮馆交给我?我是你儿子,你明知道我不行为什么不自己做这些事情,这样所有人都听你的了,狮馆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现在大家走的走散的散,狮队半桶水的样子都怪谁?只是我的责任吗!?”
他步步紧逼,“啊?你为什么要交给我?你就不反思一下自己的决定吗?”
“既然我扶不上墙,当年你就该放我去美院!或者干其他什么都行!为什么还把我扣着,让我继续舞狮?”
何坚听着他一句一句的质问,脸色涨红成了猪肝色,指着他的手指在发抖。
看着何坚的脸色,何烯年好久没这么痛快了,他把憋在肚子里的所有怨恨倾泻而出,拿着双刃剑继续肆无忌惮地刺伤自己和何坚。
最后他说:“你知道你没办法改变丰年狮馆,你把你做不到的事情交给我,这是你的无能,我做不到你想要的成绩,这是我的无能。”
何烯年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了,最后他轻飘飘地说,“我们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