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误解了她刚才的笑,有些赧然。
“那就去吧。”冉寻应了。
她也好给游纾俞最后一次考察的机会。
和梁荔的诸多猜想终究不过空中楼阁,冉寻知道,游纾俞的秘密很多,稍有推导不慎,就可能偏差。
通过视频通话,她清楚地看见游纾俞听见她答应后,眼中闪现不甚明显的欣喜。
是真还是假?
冉寻不太想继续猜测下去。
“冉寻,我的想法太仓促,打扰到你休息了,抱歉。”游纾俞声音很轻。
“你能答应,我很开心,期待与你明天见面。”
“嗯。”冉寻礼貌笑了笑,“明天见。”
她想,可能游纾俞选择视频通话是有道理的,存心想让她心软,而她也的确甘心上钩。
只不过还能上钩几次呢?
游纾俞是一个极其坏的骗子领主,深居简出,刻意保守秘密,筑起高耸城墙,只许冉寻留在外面徘徊,四下窥探,迫切想得知全貌。
但是当猜忌的流言顶替秘密,成为真相时,大概领主城墙外固执徘徊的人也将一哄而散。
冉寻总是不愿意那么坏地揣测女人。
余温快要降到零度,在这之前,她依旧愿意给游纾俞机会。
只不过逐渐地,不那么投入情感罢了。
睡前,她看了眼天气。
晴朗,温度也适宜。
或许她真能在日光下,在人群里,与游纾俞度过愉快的一天。
然后,她有点累了。
不如舒舒服服地在家睡上一觉,按照内心的声音,走接下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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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C8H11N的视频通话结束,多巴胺带来的短暂幻觉即将消散。
游纾俞阖眼。
耳机里播放着《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前段旋律纤细易碎,逐渐步入高潮,将听者温柔托举,在云端酣睡。
她万分贪恋冉寻指尖的旋律。以至于闹钟、手机铃声都曾是冉寻弹过的曲子,由她偷偷录下。
这六年来,陷入泥沼,偶尔入睡困难时,就翻出一首来听。
可是没想到今晚,冉寻更新了社交媒体,悄然发布了一首晚安曲,就在离开她家之后。
会是特地给她的吗?
游纾俞自嘲竟设想这种可能性,她矛盾又封闭,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家。说了谎,还祈愿会有人给她弹曲子,多么可笑。
于是只给冉寻的这条点了赞,不留下一点私人痕迹。
她的社交媒体账号一如既往空荡,像滩死水。
只有好几年前,对某个letterbot的树洞投稿。
主题是——“给你错过的那个她写一封信。”
游纾俞不善文辞,那时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她回想冉寻曾给她写过的那一沓厚厚的情书,揣摩对方一个字一个字,耐心写下近百页时,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自不必想,爱意与情愫都快要溢出来。
但游纾俞终究没能洋洋洒洒。
她从来事事入微,说不了浪漫的长篇大论。
于是投稿寥寥一句:
“我是木讷的树,扎根四季,她是恣意的风,逃到天涯海角。”
她与冉寻甚至没度过完整的一个四季。
嘲讽的是,没滋没味的这句投稿,被赞上了前几,得了奖励。
一个玩具,连形状都像是巧合,刻意让游纾俞回忆起她抓不住的风。
耳机里的琴音不知道循环几次,疲惫感让她入眠,意识将断未断。
入梦的那一刻,游纾俞觉得自己依旧身处晚上那间影院。
可是冉寻不在。
影厅亮起巨大荧幕投来的光,极冷,荧幕里的演员像提线木偶,刻板、双眼空洞,连笑都那么假。
遵循剧本,彷徨走过属于他们的一生。
游纾俞恍惚觉得他们在演自己。
她入职嘉大后,曾无数次听到这样的话,说她乔木世家,年轻有为,二十八岁就任顶尖学府副教授,日后人生也将顺遂美满。
游纾俞人前安静接受所有溢美,人后独自躲在研究室,觉得可笑。
她早已分割成两半。
一半是从前那六个月,有人肯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心尖的游纾俞,另一半是遵循世俗期许、高洁无暇的“游老师”。
没人知道,高岭之花从最初,也是一点点从烂泥里长出来的。
因此表里不一,从骨子里就烂透了。
游纾俞独自坐在影厅里,静静看荧幕演出。
她看见冉寻出场,携着抹光鲜亮色,恣意自由地在日光下行走,像只猫儿,偶尔懒懒地舔毛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