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夫人没注意到这些,她长身而起,竖起眉毛,冷声道:“二十万大军,兵精粮足,竟拿一小国无可奈何,还要边民自己去以命相搏,无能至极!”
“当初我爹掌兵之时,朝廷军饷粮草每每延误,士兵缺衣少粮,上战场都饿着肚子,仍然把徐州守得牢牢的。”
“哪像现在,厉国兵隔三岔五、毫无顾忌踏入徐州境内?”
“若是我爹在,管叫他们有来无回。”
“如今他易大将军是当今太子的娘舅,有太子在朝督促,每年的粮草都是按时按量到位,士兵个个都吃得饱饱的,反倒不如当初,挡不住厉国兵了。”
“八年前,要不是朝廷的粮草延误了两个月,士兵们饿得实在没了力气,我爹和大哥二哥也不会战死。”
说到这里,云夫人眼圈发红,“就是这样,我爹也带着士兵杀了三万多厉国兵,没让他们进到徐州来。”
“砰!”云夫人再次拍向桌面,一双圆眼瞪得溜圆,“他易大将军不缺粮不缺衣,怎么就守不住徐州,任由厉国兵放肆?”
谢亦云扬眉,声音中如挟着冰霜:“既然易大将军无能,朝廷就该有所作为,撤下易大将军,换有能者掌兵。”
这话深得云夫人之心,她双眼一亮,正要说话,容知县已然叹道:“世间又有几个云大将军?厉国兵凶悍,一般人确实难以对抗。”
还有一句话在心里没说出来,易大将军是太子的大舅,哪是那么容易撤下来的。
谢亦云不认同:“天下之大,焉知没有能人?”目光转向云夫人,含笑道,“我看云夫人精通兵法,又熟悉兵事,若是由云夫人掌兵,未必不能抵抗厉国兵。”
云夫人傲然道:“若是给我一支兵,我定能把厉国兵挡在徐州外。”
容知县直着眼望着两人,只觉她们太过异想天开。
他知道云夫人在兵事上有天赋,云大将军都曾感叹过,说女儿比儿子强,可是朝廷不会把军队交给一个女子。
正想着,耳边传来谢知县大赞的声音:“夫人威武,夫人才能,必有施展的一天。”
容知县:……你在说梦话吧?
谢亦云赞了云夫人一句,顺势把话题引到如何建立民兵,两个人只说得热火朝天,把其他人都扔到一边。
容知县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插言,苦口婆心劝道:“谢大人,组建民兵花用太大……”
谢亦云摆手打断他:“钱不是问题。”都没多看他一眼,又和云夫人说起来。
容知县:“……”
谢知县说得真是轻巧,钱怎么就不是问题了?
那些临近边境,年年为军费发愁的知县们,听到这话,恐怕会气得吐血吧?
而且除了筹措军费,还有很多其它的难题要解决,譬如组建民兵,种田的人减少,怎么保证产出足够的粮食,譬如民兵如何管理,兵器如何分配……
谢知县这时一腔干劲,到时困难重重,只怕不好收场。
他有心再劝,可是看着说得兴起的两个人,又摇了摇头。
即使说了,谢知县也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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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喝完,宴席也该散了,谢亦云准备起身,顺便叫着旁边的裴言:“言弟,走了。”
“他叫裴言?”
谢亦云回头,见到云夫人面色有异,紧紧地盯着裴言,她心中一动,又坐回去。
先前介绍时,她只说这是她弟弟,姓裴,没说叫裴言。一般初次见面,也不会连名带姓说出来,除非是特殊情况。
“是啊,叫裴言。”谢亦云问,“夫人认得他?”
第32章
“夫人认得他?”
声音入耳, 裴言全身僵直,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他仿佛又回到了六岁的时候,母妃脚踏着他的身子, 把他死死地钉在地上,拿鞭子抽打,一鞭又一鞭落在背上、腿上, 痛彻心肺。
他挣扎不得, 只能伏在地上, 等着鞭子落下来, 一鞭连着一鞭, 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哭喊求饶都无用,只会让母妃打得更狠, 鞭打的时间更长。
最初的两次之后, 他再没向母妃求过饶, 只死死地咬紧牙关, 等待鞭打结束。
这么多年过去,早在他八岁的时候, 母妃已经制他不住, 他再没受过那样的鞭打。后来他武功愈发精进, 天下无有对手, 再没有人能困住他。
可是此时,他望着云夫人, 就像他幼小的时候,对上母妃这个庞然大物,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 他僵硬坐着,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马上, 谢大哥就会知道,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怪物吗?
谢大哥不会信老天的话,认为他身负罪孽,可是天下哪有绿眼睛的人,谢大哥看到这样丑陋的他,会厌恶他,远离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