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是被他偷偷送走了么?为何会……
“老臣参见陛下。”
萧濯走下台阶,弯腰亲自扶起江相,语气和缓,“丞相来此,所谓何事?”
江相又重新跪下,目光沉痛,双鬓霜白,比江照雪记忆里的父亲苍老许多,“老臣来此,只为一件事——”
“斯人已逝,恳请陛下让君后入土为安。”
萧濯沉默良久,没有回答。
可一向温厚的江相却因此激起了气性,颤声道:“陛下,当年纵使是端王挑起的祸端,让您不得不将君后驱逐出宫,可但凡您当年对他也有如今这般珍惜不舍,他又怎会心灰意冷自焚于牢中?!”
“老臣此生投身于大梁,一儿一女皆死于阴谋诡计之中,是臣无能不能护佑儿女,以至于如今孤家寡人,再无所求,唯愿他们姐弟能在黄泉之下相聚。”
江相拜伏于地,“臣从未索求过什么,今日恳请陛下一回,让君后安心入土,魂魄安宁。”
“朕的君后没有死!”萧濯站起身,一字一句,笃定道,“又何来入土为安一说?”
“陛下!您怎可如此枉顾死人意愿!”
后来的争吵声越来越远,周围一切忽而又凝聚成不见五指的黑。
江照雪只觉着自己像是一片无根的浮萍,漫无目的地飘荡,直到脊背忽而落到了实处。
天光已盛。
他缓缓睁开眼,面色怔忪,从榻上坐起身。
外面守着的无杳闻见动静,连忙上前挑起床幔,“大人,您——”
声音戛然而止。
江照雪见他失神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便探出指尖抚上脸颊,触及一片湿润。
原来在他于梦中见到父亲的瞬间,便已潸然泪下。
接过无杳递来的帕子洗干净脸后,他低声问:“不是让你回自己屋里睡,怎么昨夜又在这里守夜?”
无杳叹了口气,“大人,您本就身子弱,昨夜又淋了雨,不仔细盯着如何能放心?”
“这是十七清早去寻李太医开了房子后煮的药,能驱寒暖胃,大人喝了罢?”
江照雪喝完,淡淡嘱咐:“昨夜十七也淋了雨,让他也就着这个方子喝一副。”
“奴说可没用,那小子只听您的话。”无杳笑了笑。
江照雪收拾好情绪,一边于铜盆里净手,一边道:“那你便与他说,若他不喝,下次出门就不带他。”
无杳噗嗤一声,偷笑,“那他怕是得喝一大碗了。”
今日并非休沐日,江照雪用完早膳,便领着无杳要出门往刑部去,谁知刚走出重雪院的院门,便瞧见十七如门神一般,执剑挡在大门前,与某个挺拔高大的黑影对峙。
他只当没瞧见,唤道:“十七,走了。”
十七立马收了剑,走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公子,这萧濯从昨夜你睡了后便一直站在这,跟癞皮狗似的赶都赶不走!”
江照雪闻言,抬眼望去。
男人依旧是昨夜那身黑色衣袍,眸色憔悴,微微泛着红,眼下乌青浓重,逐渐与梦中的帝王重叠。
见他望来,萧濯的眼神顿时亮了,眼巴巴道:“阿雪……”
十七颇为不高兴,刻意侧过身挡住了萧濯望向江照雪的目光。
江照雪无波无澜,收回目光,径直绕过萧濯离开。
无杳有些担忧,“大人,这四殿下会不会恼羞成怒,放狗咬人呀?大人您身子不好,可不能被咬。”
江照雪讥诮勾唇,“不必理会他。”
昨夜之事,既然萧觉说要自己处理,江照雪自然不会再插手。
哪怕他有些担忧云有行,可他也必须顾及江家,不能贸然干涉。
来到刑部时,昨日那个被十七关进刑部大牢的人已经不见了,刑部尚书与左侍郎去了相国寺不在,剩余的大小官员再见着他却不再像昨日那般漠视。
“诶,江大人这么早就来当值啦?”
江照雪没理会试图与他寒暄的官员,只微微颔首,便寻到自己的桌案坐下。
耳边,偶尔传来几人的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吧?昨日尚书大人回府时,突然从路边冲出来一只獒犬,腿上咬下了一大块肉呢!”
“听说是得罪了人,诶,被狗咬了还要坚持去相国寺,真是不容易。”
“刘兄,你何必藏着掖着,谁不知道上云京除了那位四殿下,没人敢放狗咬人?”
“我看尚书大人未必是得罪了四殿下……”
第51章 萧濯不过是棵树,在满园花草里可有可无
不是得罪四殿下,那还能是得罪了谁?
无非是昨日在刑部大门口,大庭广众之下给江照雪来了一通下马威。
那位四殿下连观星台上的明珠都敢明抢,放狗咬一个刑部尚书,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