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禾又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小水池边,她拿着葫芦瓢舀子,催阿布蹲下:“快来,我给你舀着你自己洗。”
“冲冲就行——”
阿布这样说,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蹲在水池边。
他低头,何禾舀着温水仔仔细细地浇下。
“这边这边。”何禾用水指使着阿布的手。
她的水在哪里,阿布的手就在哪里。
她比阿布还认真。
阿布脖子后有一块一直没抹到的泥巴,何禾忍不住伸手。
她的手指轻轻按在阿布脊椎凸起的那里,阿布低着头,他放下手,等着那水轻轻冲过他的脖子,顺着他的脸,往眼睛里面淌了也不吭声。
“想啥呢!”阿布半天没动静,何禾侧歪着脑袋凑到阿布的脸边瞧他,“打洗发露呀。”
何禾和阿布蹲在脸盆边,她接了三盆水,阿布洗了三次。
最后一盆水的最后一瓢浇下,何禾把放在小板凳上的毛巾盖在阿布的头上。
她扔下葫芦瓢,故意用毛巾用力揉了揉阿布的脸。
何禾假装擦着阿布的脸,她把阿布的脸揉来揉去,阿布的脑袋也跟着她的力气转来转去。
何禾恶作剧得逞,她放开阿布,坐回小板凳上看他。
“不能碰你脑袋,你自己擦!”
阿布的一只眼睛穿过毛巾垂下的一边看着何禾,像藏在黑色峡谷之后的巨人。
生怕被人发现,所以只能藏在山谷里偷偷看外面的人。
“哦。”阿布揪掉毛巾,他把毛巾在头顶一顿乱揉。
他的脸刚刚被何禾用毛巾搓得黑红黑红,他擦头发的力气让他的银耳环也一顿晃。
何禾的脑袋,在阿布的面前歪向他有耳环的左边。
“打耳洞疼吗?”何禾好奇地问。
“不知道。”阿布摸了摸左耳,“忘了。”
他抬眼看看何禾两只耳朵:“你没耳洞。”
何禾捂着耳朵:“我怕疼嘛——”
“哦——”阿布低头继续擦头发,“小时候我阿——阿妈给穿的。我也忘了。”
何禾笑着,她看着阿布的脑袋揉成了一个乱糟糟的鸡窝。
过了一会儿她说:“要不然我也去打个耳洞?耳朵空荡荡的呢——”
“你耳环也好看。”何禾又说,“我能摸摸吗?”
阿布顶着毛巾,他看了一会儿何禾。
他又看向她的手,她的手托着她的下巴,她的眼睛正笑得弯弯的。
阿布把毛巾撸到脖子后,他伸手拿过何禾的手。
他拿着何禾的手让她接近他,让她的手放在他的左耳边。
他让何禾摸他的耳环。
「打了这个耳环死咯就记得回家路知道哇?」
「知道哇!」
何禾温热和湿漉漉的指腹,在阿布的耳垂慢慢移动。
她揉着,捏着,像给他的头上又浇了一盆热水。
她认真地摸着他,指尖每动一下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阿布一直握着何禾的手腕,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用了一些力气。
其实没有多疼,只是有一些,是何禾装着疼了,她微皱眉头‘嘶’着倒吸一口气,把阿布吓得赶紧放开了她。
“对不起。”阿布慌慌张张,他的手在何禾留下红色痕迹的手腕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他看着何禾自己揉手腕,就伸手用掌边凸起轻轻地帮何禾揉着。
阿布重新拿过何禾的手,她的手腕躺在他的掌心中。
他的掌心也很不太白,密布的混乱的纹路,还有很多的茧子。
他端着何禾又白又细的手,眼睛频繁地眨着。
“对不起。”阿布又说了一次。
“阿布。”
“嗯?”
何禾翻过手,她柔软的掌心贴着阿布粗糙的掌心。
她一直记得在普洱那天她说过的话。
何禾的掌心在阿布的掌心轻轻滑动。
一只手,是一马平川的平原,看不见山。她掠过另一只手的千岩万壑,宽慰他曾奔跑过遥远漫长的路。
末了,何禾握住阿布的手。
“我一点都不讨厌你。”
作者有话说:
好长一篇!
第62章 版纳日记
◎2020.0807—“男朋友?”不,是同事。◎
何禾坐在小板凳上,阿布蹲在脸盆边。
他们隔着脸盆面对面。
关于刚刚的话,何禾什么想法都没有,她就只是想这么说,着急忙慌的把阿布脑袋里关于她说过的话赶快替换。
她不会撒谎,脑袋一热,总归阿布听不懂汉语会藏起来很多层的意思。
比如词语会有反义词。比如不讨厌有80%就是喜欢。
他连复杂一点的话都听得迷迷糊糊。
所以,不讨厌他,在阿布耳朵里,大概他就只是知道她不讨厌他。
不过何禾还等了一会儿,等着阿布肯定只会回一句‘哦’,或者‘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