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你为什么觉得是赝品?”
他手指轻动,几乎是擦着她轮廓娇小的左耳,初弦一惊,瞬间偏头闭眼。
贺清越愕然。
本意是抚摸屏风雕刻的意图,此刻显得格外无银三百两。
下意识的举动骗不了人。
比起一个爱抚的动作,她似乎更害怕那是一个携带力度落下来的巴掌。
贺清越眉宇微拧,撤了手,解释的话变得无足轻重。
“抱歉。”
一把温润嗓音,悬于她耳畔,初弦预料不及:“没想吓着你,是你让你看看这雕刻。”
贺清越无声自哂,自己不至于是什么洪水猛兽,瞧她,一张脸雪白雪白,人气儿都快淡了。
但,又很奇特。
她愈是这种时刻,愈是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抬抬眼,月亮似的睫毛已经不再乱颤。
身高差的原因,她对上他,不得不仰起面,藏在白色线衫下一截纤而柔弱的颈,在花窗落进来的斑驳阳光里,呈现霜雪似的白。
她好静的,连呼吸都慢缓,初弦理顺呼吸,声线婉婉,又清又柔,那抹显而于形的慌乱被她塞进角落。
“贺先生,我常年与古物打交道,这上面的字,形态是有了,意却不求拟真。还有这兽首,‘唐青眼’最出名的一手绝活,便是让死物活过来,他雕刻出来的动物,可借着光线折角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神情。”
她这番话,老神在在,若架一副眼镜,倒真像常年埋头案首的顽固老学究。
他顾及小姑娘,在她圆亮清透的杏眼里微微俯身,猝不及防,那张清峻矜雅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凑近。
好似试探她对他可以容忍的底线在哪里。
真奇妙。
对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女孩子。
初弦觉得他根本没在听,言尽于此,她不愿意多说,匆匆辞别,匆匆转身。
钟立谦给她叫了车,此刻那辆马自达司机搭着车窗,正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初弦核对下信息,确认无误,准备过去的当口,有人在身后叫住他。
玉质清调的声音,落在她耳里,如下了一道定身咒。
“初弦。”
她站在早晨八九点暖融的阳光里,慢慢转过身。
沐在灿灿朝晖中的小脸似昨夜初雪,干净柔皙,一尘不染,眼瞳空濛水润。
贺清越站在三级台阶之上,两侧是威风凛凛镇守自在居的貔貅石像。
阳光交织暗涌,风过得很慢。
他手臂搭着深蓝色的大衣,只穿一件窄边衬衫,银杏领针闪闪发光。
贺清越是金质玉相的人,顶好一张皮囊,五官深邃冷淡,气度儒雅风流,很好撑住了骨子里的花花做派。
“我送你。”他缓步,语调沉稳:“顺路。”
和上回一模一样的借口。
不过,比起上一次近乎命令似的口气,这回倒是和善多了。
起码让初弦有了“可以商量”的错误觉悟。
她挂起笑,温软无害,嫩生生的指尖指着银灰色的马自达:“不劳烦贺先生,我叫了车。”
贺清越盯她二秒。
这个小姑娘,真是很不擅长说谎。
“走吧。”
贺清越低头看时间,视线越过她,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
不同于上次的库里南,这回是一辆车身纯黑的古斯特——还是特别定制版。
手机震动。
她手指划开,是钟立谦。
钟:转账1000元
钟:抱歉初弦,下次一定好好陪你吃一顿饭。
初初:?
她身形一晃,询问的话没有发出去,只有一个鲜艳艳红灿灿且毫无礼貌的问号。
贺清越推她上车的动作一气呵成,等初弦反应过来,人已经在车上了。
“......”
小小一团,几乎要贴上玻璃,整个人局促得像是煮熟的虾。
灿烂日光自半开车窗稀稀疏疏地洒在她蓬松柔软的长发,那枚绾发的素色簪子歪斜了些,不似先前一丝不苟,反而是生出些凌乱脆弱的美感。
司机转过脸,问:“贺总,请问去?”
贺清越颔首:“去老城胡同巷。”
初弦回过神,掖了裙边,努力控制情绪:“贺先生,这好像不是顺路。”
黛色的眉轻蹙,她伸手别正簪子,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多娇嗔。
她是软糯的调,听着不像抱怨,更像撒娇。
“是吗?”
贺清越支着下颌,半明半昧的光影勾勒他轮廓锋利的侧脸,她急迫地转脸,却见一道光影自眉骨到领口,将这副皮相之下的骨相勾勒得惊心动魄。
他是真有一种骨气深稳的气度。
“不是顺路。”
他眼底仍有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那就是同路了。刚好,我也要去胡同巷。”
初弦不说信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