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相对,她眼底映着柔和雪意,仍是好脾气地微笑,细看,似乎还有一双小巧别致的梨涡。
钟立谦九分愧疚顿时被拱火成一百零一分。
他抓过账单,率先起身,短暂阖目,竟是不敢再看她一眼。
“初弦,我叫了车等你,你吃好后,直接上车。这次真的对不住,我得回去赶一场临时会议。”
“没关系。”
她仍是清恬婉转的嗓,黛眉弯得细细,带着稚嫩柔软的笑。
钟立谦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
初弦默默目送他走远,转回视线,桌上有份蟹黄汤包还没动过,心想是不是要打包起来。
钟立谦赶时间,账单拍在前台,语气很急:“麻烦结账。”
前台迎宾小姐面具似的笑:“这位先生,账单已经结过了。”
钟立谦下意识以为是初弦结的,一分钟八个电话的紧促不容许他多想,他推开山水扇门,背影在愈发热烈的晨光中消失成一迹墨点。
初弦抬腕看眼时间,手表带了好几年,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是黄叔叔她送的生日礼物,初弦很珍惜,修了二回还要戴。
她拿出干净餐纸,抹掉唇瓣残留的口脂,纸面淌着支离破碎的嫩桃色,像油画中腐烂糜艳的色调。
站在二楼看戏的程润抱着他的宝贝保温杯,里边泡的却不是老君山,而是热红酒。
“他两,你说是相亲对象都勉强。”
程润拧开盖子,耸着肩喝了一口:“这男的够没品,半小时,接七八个电话,最后干脆把人姑娘撂在这儿。咱们动动手指就是百八十亿的贺公子还这儿站着,闲情逸致地‘观察’别人,他凭什么--”
话未竟,贺清越已然离开。
程润视线追过去。
初弦停在那架价值连城的博古屏风前,神情专注,猫儿似浅色瞳孔里,难得起了雅兴意味。
明明是般般入画的眉眼,却因为一颦一笑太灵动,仿佛使得屏风镌刻的醉花眠柳绽出鲜活。
贺清越看了好几秒。
人未至味先至,他落定脚步,很近。
近的初弦一转身,便能轻易撞入他携着清绝风雪的怀抱。
“听说你是南大高材生,那你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细微的难堪如藤蔓爬上初弦心头,她稳着心神,知身后来人,不敢回头。
“最后八个字:千山万山,凉月松门。”
她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贺清越见她乌发下耳根发红,不觉失笑。
“贺先生......该说不说,这架屏风,或许是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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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但不多。
第7章 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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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清越那点毫无来由的情绪彻底消散。
他上前半步,与她并肩。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早上不用去公司开会,身上也不穿精冷优雅的西装。
初弦恍惚一眼,竟觉得这人迎面而来时,很有一种芝兰玉树的清正冷傲。
她习惯性垂眸,浓翘长睫安分守己,尽管如此,眼尾余光还是漏进他挽起的衬衫袖口。
她叫不出品牌,却觉得衬衫的垂坠感很好,泛着柔软华光。
更大了点胆子,悄悄往上看,或许是伊顿领,圆弧曲线恰到好处降低了贺清越如影随形的锋利感。
一点亮晶晶的元素缀在领口,初弦意外,竟然是一枚精巧的银杏胸针。
她在贺清越温温沉沉的笑音中后知后觉,他微微扬眉,初弦顺着他目光游移回自己身上,小姑娘眼眸清澈见底,什么底色都藏不住。
她身上同样有银杏元素,暖风下裙摆盛开,纤纤地,走入他清寂眸光。
看她耳尖热意未散,贺清越单手收在版型修挺的长裤,指尖碰到打火机镌刻的斯芬克斯纹路。
没什么意味地描摹了会,贺清越掀眼,意有所指:“这幅屏风,怎么说是赝品?”
密密匝匝的难堪在初弦心中生根发芽,她抿了下唇,很窘迫。
“抱歉,贺先生,方才是和我口无遮拦。”
贺清越不接她这番敷衍和官方并存的台阶,他忽地抬手,撑住博古架,衬衫包裹下的小臂肌肉线条紧实悍利。
身后往来的旗袍女郎认得老板的老板,不知怎地,竟然平地趔趄。
从她这个角度,分明是大老板把那个漂亮得不得了的女孩子圈在了怀里。
她被吓到,藏在发丝下的巴掌脸惊得红扑扑,羽睫惶惶乱颤,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磕绊地:“......贺、贺先生?”
方才端方守礼的距离忽被无限拉进,少女面色白中惊红,俏生生的二十岁,鲜嫩如枝头春芽。
贺清越没存吓唬小女孩的心思,他低头,凝睇她几欲滴血的脸蛋,似乎是能见一层薄薄的蒸汽冒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