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的小女儿很是娇柔乖顺。
陆恪共有六个女儿,嫡女却只有两个。
一个两年前犯了大忌,至今还在寺庙里待着,一个就是上个月才刚刚满十五岁的小女儿,这也是他最疼宠的一个女儿。
他早就在上京的世家子中为她挑选了无数遍的夫婿,就等着春闱过后便将人定下来。
哪成想皇帝突然说让她嫁给萧言。
并非是萧言哪里不好,只是一想到让女儿嫁给一个和沈家牵扯至深的男人,陆恪还是深觉不妥。
更何况萧言待沈希还那般深情。
陆恪面上依然平静,可心底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骄纵些才好呢。”萧渡玄笑了一声,“舍侄温润沉稳,总不好再配个端庄娴静的妻子。”
他轻声说道:“依朕看来,夫妻之间性子互补,还是要更好一些的。”
“况且,平王世子妃的名号也不算辱没。”萧渡玄的眸光微凉,“你说是不是,舅父?”
雅乐声悠扬庄重,皇帝的话语轻柔宽容。
但陆恪却倏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会错意了。
萧渡玄这哪里是跟他做商量的意思,分明是早就有了预谋。
陆恪紧忙补救道:“是,陛下,能嫁给世子这般俊秀,是小女天大的福气,不过世子那边……”
他还能保持沉静,但他那次子的脸上已经无法控制地露出了慌乱之色,惶惶得似是想跪匐在地上。
都说皇帝宽容随性,最是好说话、好脾气的人。
怎么会有这样强势专断的一面?
更何况、更何况他们还是皇帝的外家,与他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萧渡玄又扬起了唇角,他轻声说道:“他那边舅父就不必忧心了,能娶陆家的姑娘,亦是他的福分。”
他收回视线,目光无声地看了眼不远处停着的御辇。
*
清明时节到底与平时不同。
祭祖的典礼庄重,但在这之后是欢畅的春猎,太庙与皇家林苑离得并不远。
沈希坐在车驾里,却提不起半分喜悦,她满心想的都是萧渡玄方才的话语。
陆恪已经答应了这桩婚事。
哪怕无须什么仪式,这桩婚事也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
那个爱她爱了多年、且她再过不久就要嫁过去的表哥,再过段时日就要娶别人了。
而她则是将要回到那座囚笼般的深宫里,去继续给萧渡玄做禁脔。
沈希向后倚靠,她竭力令自己保持平静,可内心里的焦灼还是在疯狂地燃烧着。
这两年来她九死一生,履尽危地,那般努力地去改变,最终仍是敌不过命运吗?
不,沈希摇了摇头。
她真正敌不过的是滔天的权势。
沈希咬住下唇,她默默地往车驾的角落里瑟缩,可萧渡玄的指尖已经抚上了她的踝骨。
方才她在车驾上睡了片刻,现今还未穿上鞋袜。
沈希拥着厚毯,如惊弓之鸟般仰起脖颈,抬眸看向萧渡玄:“陛下……”
“先前说要打个环的。”他轻轻地捏着她纤细伶仃的脚踝,“后来忘了问你更喜欢银的还是玉的,便一直拖着,直到你走也没有打成。”
沈希十三岁的时候被人绑架过一次,差点死去,回来后也大病了许久。
那段时日她意识混沌,思绪迷乱。
后来请僧人和道士看了看,说是年岁太小,可以是丢了魂,带了一段时间的颈环才好。
在他们亲近过后,萧渡玄便很喜欢给她打扮。
他最喜欢给她准备的就是各式各样的颈环、手环。
沈希从前是很喜欢这些饰品的。
但后来常常被萧渡玄绑住手腕、脚踝,她就再也不喜欢了。
听他又提起这桩事,她的心魂都生出寒意。
萧渡玄看起来随性温柔,其实是一个很阴晴不定的人,平日里大多时候会掩着,只偶尔会流露出来。
沈希颤抖地想收回腿,她哑声说道:“陛下,换成别的可以吗?求您了……”
压抑的情绪在不断攀升,她惧怕地紧紧拥住厚毯,头颅也快要埋了进去。
萧渡玄似是没有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
他将沈希揽到了怀里,安抚地说道:“好了,不喜欢就算了,别害怕。”
萧渡玄一直抱着她,在她的耳边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语。
直到下马车时,他才松开她。
沈希并不想承认,但每次被萧渡玄这样温柔对待的时候,她的心神还是会感到触动与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