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渡玄没有限制沈希太多,但她也不想见到外人,于是就在庭中看了片刻的花。
宫中负责侍弄花草的匠人都手艺极高,听到沈希发问养花的技艺,皆是受宠若惊,一言一语地便传授了许多秘籍。
她从前还觉得沈宣爱花是有些玩物丧志。
如今方才明白,有个喜爱的事物是件多难得的事。
沈希撑着下颌,将那些花一朵一朵地看过来,等到日头开始毒辣起来才回到殿中。
明光殿的藏书本来就多,因为沈希爱看,现今更像是个小藏书阁了。
萧渡玄处理公务不避着沈希,他的东西她也一直能随意地翻看,但沈希对朝中的事务也没有太高的兴致。
他最在意的是军务和财政。
那也是对她影响最小的。
沈希靠坐在檀木椅上,忽然在书册堆里翻到了一本旧时学过的书册,上面还有很多小时候写下来的东西。
那时她的字是真的很难看,像是扭曲的小蛇,蜿蜒在圣贤书上。
丑得叫人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瓷娃娃般可爱的小姑娘之手。
大抵是常被人翻阅,边角微微有些褶皱,但装订却很仔细。
不止这一本,还有沈希幼时做过的几本课业,太子殿下朱红的批注亦没有褪色。
“写得很好,明日早上可用一盅冰酪。”
“写得很好,明日下午可放半个时辰的纸鸢。”
“写得很好,明日晚上可到花萼楼赏月。”
沈希这时候才发觉,在从东宫迁到太极宫以后,萧渡玄到底带过来了多少东西——或者说是破烂。
她也是这时候才发觉,太子在批阅她课业的时候,从来没有说过否定的话语。
哪怕沈希有时写得明显很敷衍,他还是会夸她“有进步”。
明明已经是很旧的事了,突然觉察还是会有些鼻头发酸。
两个人相处太多年就是这样。
新帝萧渡玄强掠侄媳,百般摧折,无数次将沈希往死里逼,可想到曾经的太子是那样小心地治愈她的伤口,心底还是会有所触动。
真的很讨厌。
沈希将那书册给阖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内殿。
已经快到午膳的时候,内侍提着食盒,将餐碟往膳桌上摆,见她过来笑着说道:“姑娘,您稍等片刻,马上就好了。”
沈希点点头:“嗯。”
但膳食还没有布完,萧渡玄便回来了。
他是个勤政的帝王,今日又是大朝,可思及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他是一点耐心都快要没有了。
礼部那些人也是极其没有眼色。
一个小小的七夕宫宴,竟要反复来征求他的意见。
须臾,萧渡玄才想起七夕是乞巧节,是象征爱恋的节日。
往年先帝都会盛办,怪不得礼部的这些人这样纠结。
他心中忐忑,很想借机讨沈希的欢心,但又担忧会弄巧成拙,最后竟是真的和礼部商议了片刻。
回来见到沈希坐在膳桌前时,萧渡玄胸腔里悬着的大石才算落定。
她执着玉筷,目光如炬地盯着鹿肉。
见他回来,沈希偏过头轻声说道:“你回来了呀。”
她的声音和柔,像是平常在家里对父母弟弟说话时一样,但就是那样一句轻巧简单的问候,让萧渡玄的心神都开始震动起来。
他身着玄色的正装,身姿如鹤,俊美高挑。
分明是刚刚才从朝会上下来,再矜贵尊崇不过。
但那双玄色的眼眸里凝着的却全是少年人般的情绪,惊喜,悦然,高兴。
萧渡玄抿了下唇,轻声说道:“抱歉,回来得有点迟,让你久等了。”
沈希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她既没有久,也没有等,原本已经准备开始用午膳的了,没有想到他这时候会回来。
但沈希还没说什么,萧渡玄便缓步近前,坐到了沈希的身边。
“我来帮你烤肉,好吗?”他轻声问道,“当然,用什么酱料你自己挑选。”
萧渡玄很喜欢喂沈希吃饭。
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喜欢将她抱在怀里,然后一汤匙一汤匙地亲手喂她用膳。
但眼下沈希肯定是不会同意的,能容忍他坐在身边,大抵就已经是极限了。
萧渡玄很有自知之明,当沈希点头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心里很柔软,有浓烈的爱意在心中涌动,让他很想将沈希揽在怀里。
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情绪。
于是直到用完膳,沈希开始午间的小睡时,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还是很平和温馨。
萧渡玄坐在床边,低眸看向沈希恬淡的睡颜,心底都像是被装满了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