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她再没见过母亲,离婚生效的当天,家里也迎来了新的女主人,以及她素未谋面的弟弟。
被家中佣人低看、被弟弟争宠欺负、以及如同陌路的父母,温见慕自小没有过亲情,所以天然地对此不以为意。但她见过有人爱的小孩,知道爱是什么模样的,于是就跟在傅家小少爷的身后,因为当时她被温怀景推进水池,只有傅徐行伸出援手。
起初只是随机选中的讨好对象,可时间久了,她仿佛真的生出些依赖,开始喊他哥哥,委屈了要他陪,被骂了找他哭,傅徐行总能很好地接住她,替她处理一切难题。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扭曲起来。
不再想喊哥哥,不再满足于接触,想要牵手拥抱,想要独占,想要他走下高台,成全自己贪得无厌的俗心。
温见慕闭了闭眼,心头又揉皱似的泛起酸。
她出神太久,没有注意到手机屏幕亮起,刚才发给傅徐行的消息已经得到回应。
试图分散那些愈发烦乱的思绪,温见慕重新凝神,打量着书柜陈列的书籍,发现多是金融经济类,再上方才是文学书选,放得有些高。
她抿唇,踮起脚想够出一册,然而距离过远,她并不能分清自己碰到的是哪本,待拿到手中,才发现是一本外封陈旧的相册。
温见慕有些疑惑,拍拍上面的薄灰,显然已经很久没人翻阅。她无意窥看旁人隐私,正要将相册放回,却从中窸窣散落几张相片,滑落在地。
她只好蹲身捡起,然而在拈过其中一张时,浑身如同冰封地凝固住。
温见慕对母亲的记忆太少了,只记得她很漂亮,所以女人的五官留存在记忆中,至今依然清晰。
——陈旧泛黄的相片中,母亲与傅叔叔身穿毕业服,亲昵地挽手揽肩,对镜头笑得开心。
她去看下一张,是两人身穿高中校服,从校门手捧鲜花的合照,亲密无间。
……
指尖颤抖,相片脱力地散落遍地。
儿时的、少年的、成人后的,他们两小无猜,陪伴彼此人生每个阶段,比亲情与爱情更深刻。
温见慕也终于记起,当年离婚流程之所以拖得漫长,是因为出轨的人,并非只有温崇明。
温见慕想,难怪。
难怪温家与傅家关系恶劣,傅叔叔与妻子貌合神离,却对仇家的女儿视如己出,胜似真正家人。
难怪傅徐行对她事事惯纵,却又偶尔流露疏离与疲倦,仿佛他们之间真的横亘着什么。
温见慕如坠冰窖,恍然那是不可抵抗的宿命。
——爱有时差,痛苦就没有吗。
她好像,从来都晚他一步。
遍体生寒的冷意在骨血中蔓延,恍惚中,温见慕听到书房门被推开的声响。
随后是熟悉的步履声,沉而缓地迈近,停在她身后。
针落可闻的寂静中,她听到傅徐行似乎很低、很轻地叹了一声。
“你不该乱翻。”他道。
仿佛语言功能重组,温见慕已经忘记解释缘由,她感知不到自己的动作,却听见自己开口:“我妈妈,和傅叔叔……”
像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可哥哥这次没有再纵容,而是平静地任她坠落。
“青梅竹马。”傅徐行嗓音很淡,目光循过地面散落的照片,他轻笑,“情深义重。”
温见慕浑身发冷,她无目的地将相册完整翻开,依然试图回避真相。然而夹层中滑落一张对折的纸页,她展开,指尖发颤。
是她与傅徐行的血缘鉴定。
温见慕真的慌了,直到看清结果为无关系,才堪堪泄力,任由这张审判书滑下指尖。
在落地的前一刻,它被一只骨相修匀的手接住,稳稳落在掌心。
傅徐行拂开西装腰扣,疏懈地单膝触地,摩挲那张陈旧脆弱的鉴定证明。申请日期太久远,还要退回至十七八岁的少年时。
他说:“我那时希望,我们真的是兄妹。”
但他没有再说缘由。
温见慕仿佛被这句话扯回清醒,她倏然攥紧他衣袖,从未这样真正显露自己的执意,指尖用力到泛白。
“你不是我哥。”她喃喃,“傅徐行,你不是我哥。”
傅徐行低笑一声。
他抬手,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替她拭泪,力道温和,哄她:“哭什么。”
温见慕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在哭。
可我没有你怎么办呢。她想要问他。
就算真相如此,她依然还固执,撞过南墙也不回头,攥着他陪自己待在死胡同里,不找办法,也不肯放人去走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