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是死是活,日子要怎么过……
要不趁现在逃走吧。
可要是逃了,他一辈子都要过得偷偷摸摸,没有翻身的一天。
那也比不知什么时候就丧了命强!
想到这,陶潇起身。
门被从外面锁上了。他把桌子推到高窗下,垫脚爬上去,推开窗子。左右看没人守门,便奋起力气往外爬。
陶潇瘦,但再瘦也是个男人。骨节宽阔。
那个小天窗,能容他的头出去,却卡住了他的肩膀。陶潇心里暗骂:不是说只要脑袋能过去,身子就能过去吗!
骑虎难下,他费劲巴拉的往外钻,好在夜已经深了,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陶潇只得自顾自的在高窗口努力往外生长,满脸通红。
天儿已经五月中了,即便是夜,这么折腾,他也已经满头大汗。
“陶公子啊……”
头顶突然有人说话,把陶潇吓了一大跳,激灵一下。
那人松散着声线,继续懒洋洋的道:“这是……睡不着,赏月么?”
陶潇拧着脖子回身——
其实不看,他也听得出来人是谁,可他还是看了。
纪满月,长身而立,站在房檐上,抱怀看着他。
那公子倚着月光,淡银色勾勒出他肩平腰收,如月下兰玉。
陶潇突然就自卑起来,从前他被满月的气质吸引,但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和他有什么贵贱之分。而今,他倾尽力气,转身仰头,才能看见对方,一时让他觉得这般情形,就如二人的身位。
云泥之别。
对方依旧清雅如山颠雪、云边月。
自己却已经变得这般尴尬可笑。
满月蹲下,和陶潇离得近些,低声道:“拉你出来?”
陶潇想想,决定识时务,眨了眨眼睛,沉声道:“有劳……大人。”
满月笑着,一手担在房檐上,脚踩住窗沿边,向陶潇伸另一只手。陶潇刚抓住他,便听他道:“吸气。”
而后陶潇被他以一个拔萝卜似的垂直的角度,从那小气窗里拉出来,二人一跃落进院子里。
院中站定,纪满月笑着看他:“公子是想离开吗?”
陶潇被抓现行,苦笑道:“不想死而已。”
纪满月道:“令尊的事情,你或许恨我。”他说话慢悠悠的,手里的菩提红珠子绕在指尖。
陶潇垂下眸子,神色很暗淡:“官场上的事情,只要不是冤枉,就无所谓恨不恨。”
这话出口,无论他是否出自真心,满月又对他高看一眼。
满月一直笑得温和又狡黠,像一只沐在月光里的狐狸:“凡事福祸相依,公子因为令尊被殃及,说不定也能因此获得生机,”说着,他递上个小白瓷瓶,“来给公子送解药,你不会死的,或许还可以摆脱贱籍。”
说完这话,他兀自到上锁的房门前,从怀里摸出两根金针,满不在乎的当着陶潇的面儿拧门撬锁,捣鼓几下,锁便开了。
满月向陶潇抬手示意:请进吧,好好活着,稍安勿躁。
在纪满月看来,陶潇为了活命,豁出去的样子,是他骨子里的优点。他是膏梁纨袴,在奢靡中迷失,发臭发烂,但可能还没烂到骨子里。
而且陶潇聪明,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点一点,他自会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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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司慎言的行程耽误了,点沧阁的门人传了他的亲笔来,信上言语简略,只说他不日便回,让满月别担心。
高嘉一下子残了,没他挑头儿,也就没人张罗招待纪满月。
满月面上是来巡礼的,司慎言还没来,知府又在他眼皮子底下摔成重伤,他当然不能拍屁股走人。
虽然这事儿的幕后黑手就是他。若非拜他所赐,高嘉还是生龙活虎的一条人呢。
纪满月便自顾眼下事,每天去府衙探望高嘉,他自己久伤成医,针灸技术精妙,对跌打挫伤的手段,要比那些精于内科、善断寻常病症的府医高明。
是以,几日后,高嘉开始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纪神医前来,甚至交代门房,只要纪大人来,直接请进内衙再通传,不能让神医在外堂久候。
丰年让满月查高嘉的底,他正好借着白天当跌打大夫,摸清了衙内的地势,接连数日,夜探府衙。
不查还好,一查发现这高嘉简直八面玲珑,祁王、安王都与他都有书信往来。
且信件中言辞立场暧昧。
可高嘉越是这样,满月倒越发看不出他到底向着谁。
也或者,这家伙本质就是个骑墙派,关系全都围得住,到事儿头上,因势利导,见风使舵。
再往深处想,极为重要的信函,高嘉再傻也不会留着等人来翻……
而且,那怀芝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