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的外祖父?刘少师?”
云葳眉心深锁,刘家帝师门庭,几代大先生,文人清流,竟也要胡为么?一个徒有太子少师尊名的文臣,又能做什么?她从未把此人此家族放在心上,素来无心监视纠察…
“您松手,文瑾年幼,文家再多的错,与她也无干系。如何能放过她?您只管开口。她的外祖行刺今上,您威胁我,想来你们也算同盟,可对?您不想杀这孩子,可对?”
“我的条件,你答不答应?你现在迎立雍王一脉入主大兴宫,刘少师的人马与阁中人都会支持你,这丫头自然无事。”
“您糊涂,刘家放着皇亲国戚不当,怎会舍了至亲外孙女,让您拥立舒家人?就算他们行刺今上顺遂,皇位难道不该是您手里这小殿下的吗?”云葳强撑镇定,套他的筹谋。
“他们自不会甘心,这便是我捏住这小丫头和她母妃的用意。我亡妻是刘家人,刘家当我与他们一心。殊不知,爱妻因刘家苛待,早年身弱病故,我恨刘家入骨,利用一次再送他们上路,不亏。”
云葳哑然,这环环紧绕的阴谋如紧箍咒,令她头痛欲裂。
此刻文昭生死未卜,文瑾也不见得能虎口脱险,她不知道也拿不准,若假意应承,把舅母舒静深及两个襁褓中的宁家幼童,连带着雍王一道牵扯进来,可否让局势转圜?抑或是一句话出口,把她和至亲姻族,悉数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个假意承诺,云葳说不出口。此间事了,倘使文昭无恙,眼下山中人员混杂,日后朝堂参劾,谋逆之语板上钉钉,无人能护下她、宁府和雍王府。纵是文昭偏袒,十恶不赦,也是徒劳。
山脚京畿巡防的火把殷红,却照不进云葳幽沉的眼眸。半山腰埋伏的,皆是李华亭的亲信,无人能上山来,给她撑腰。
她转眸望着山下,忽觉火把的数目好似比先前多了一倍不止,眼底的狐疑更甚。
“你想清楚了没有?!”李华亭循着云葳的视线望过去,老迈狡诈的眸子里乍添焦灼。
云葳深吸一口气,冷声道:
“我不会让雍王一脉万劫不复,您若念着前雍的皇恩,收手吧。您的要求,我不应。文瑾一稚子,您这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杀了爱妻母家后辈,黄泉路有何颜面与人团聚?”
“好啊,阁主有骨气!”
李华亭怪声怪气,转眸给身侧的下属递了视线,只见那人吹响哨子,随即山间灌丛里窸悉簌簌的,传来些异动,继而冷箭的寒芒与火折子燃烧的红晕刺痛了云葳的双眸。
“非要如此?”云葳怅然一叹,打眼扫过暗处的埋伏,粗粗估量一番,该有近百人,也不知何处来的。
“我半生苦守奔波,换不来一句公道,等不来大雍旧案的昭雪。大雍已灭,老臣为何留?今日小阁主不选生路,就一道走吧,左右你云家,也是大雍皇帝提举的。”
李华亭说罢,便要示意下属放出带火的箭矢。
“且慢。”云葳阖眸,长舒一口气道:
“李老,如此悲壮的死法,于我和文瑾两个女子而言,太过惨烈。我们插翅难飞,您也不会放过我们,这山有百丈,半山腰都是您的人,把文瑾给我,让我带她走得痛快些,成么?”
云葳当真是无计可施,只能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下下策,一跃下山巅,山间树密,生死全在天意了。
李华亭沉吟须臾,推了几近窒息的文瑾过去,身侧的属下都已箭在弦上,他冷声道:“跳吧,我数到三,不跳就挨一箭。”
云葳拉过哭得抽抽的文瑾,勉强扯了扯嘴角,颤声道:“莫怕,抱着姐姐,抱紧了啊。”
“三…二…”
云葳咬咬牙,抱住文瑾纵身一跃,唰的一下落入山涧,耳畔只余呼啸的风声。
“陛下,那是什么?”山下焦灼的守将看见一抹纱衣垂落的影子,扬手指给文昭看。
“糟了!云葳!”文昭的脸色转瞬煞白一片,厉声命令道:“朝山顶放箭,杀无赦!”
就在云葳下坠的刹那,早已孤身摸上半山腰,潜藏在灌丛中,本打算伺机射杀李华亭的槐夏火速将腰间坠了弓弩的长绳射去对侧崖壁的老树上,在中间硬生生拦了云葳一下。
几息的光景里,随着那抹孤绝身影一道下坠的,有山下数千禁军的心,亦有临近半山处蓝秋白与闻讯赶来的宁烨本就提了半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