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深吸一口气,拂袖大步流星踏出了寝殿,吩咐左右:“摆驾崇政殿!”
一路上,文昭越想越窝火。
云葳的情绪与状态绝对有问题,可她一时半会儿的,想不出问题出在了何处。
单纯的疲累和有意的疏离是完全两回事,她笃定云葳就是有意冷落她,却碍于威权不敢表露的太分明。
待到朝会时,文昭凝眸扫过大殿内林立的臣工,瘦弱年少的云葳混迹在一众老臣宽厚的身板里,若非有意,根本找不见。
而这小东西,大半个时辰内眼睛黏在了地板上,莫说抬头,连眼睑都从未抬起过。
朝会散去,文昭自殿内后门回了宣和殿。
一众朝臣自崇政殿南门鱼贯而出,大多往前省去,唯有少数御前的郎官往北侧回。
云葳正欲跨过回廊向北,身后却追来一绯衣中年人:“云郎中,留步!”
云葳身形一抖,她听得出,这是云山近的嗓音。好在大内处处是守卫,她也无需怕,是以回身叉手一礼:“见过云少卿。”
“近日可有时间回府一趟?有事需同你商议,是你祖父的意思。”
云山近见云葳眼都不抬,索性开门见山。
“没有,在下还要当值,告辞。”云葳想也不想,转身拂袖离去,一脚迈过了宣和殿外的宫门。
云山近见人入了宣和宫门,心知无法再追,只丢下一声长叹,出宫去了。
二人走后,廊下值守的侍卫悄悄交头接耳:“云家父女真新鲜,女儿赐紫金鱼袋,亲爹却还是个绯衣郎。就说是在大内,这二人的交谈也过于正经了吧,谁家父女这么说话?”
“你管人家怎么说话呢?祖孙三代都是大官,云家祖坟青烟不知冒了多高,咱可羡慕不来。一家都不是寻常人,你我这等凡夫俗子,能理解就怪了。”另一人被太阳晒得眯了眼睛,拖着长音调侃。
*
宣和殿内,文昭在摆满了御膳的长桌后安坐。
殿门大开,她凝眸望着前头洒满朝阳的宫道,视线循着一抹紫衣身影层层递进。
云葳起得晚,给候朝臣工备下的早点,这人定然来不及吃,是以文昭一直在等云葳回来,一道用膳。
文昭并未嘱咐宫人引云葳去寻她,但大敞四开的殿门足以让人瞧见里间丰盛的膳食。
云葳走入檐下,便与舒澜意并肩一处,朝着人莞尔轻语:“舒姐姐早。”
“早。”舒澜意温声回应:“陛下在用膳。”
“嗯。”云葳淡淡应承了一声,与人侍候在廊下,无趣地捏着手指消遣,未曾向殿内投去一丝一毫的视线。
文昭舀了一勺米汤入口,觑着凤眸瞄向屋檐下站得规矩的云葳,捏着汤匙的指尖泛起了青白。
“去,把这两样赏给廊下那二人。”文昭随手点了两碟晶莹剔透的小包子,吩咐着宫人。
小宫人匆匆端了吃食出来,立在屋檐外传话:“二位郎中,陛下赐的膳食。”
舒澜意和云葳面面相觑,这是要她二人当着殿外无数黄门宫娥的面,徒手啃包子不成?
舒澜意转着机警的瞳仁,稍一思量便猜到了缘由,赶忙接了过来:“臣等谢陛下赏赐。”
她扯了扯云葳的衣袖,视线落去殿外的石阶,与人咬耳朵:
“去那儿坐着吃?我吃过了不饿,你帮我分担些?御赐之物不可推辞,我们背对着大殿,里间的人瞧不见。”
“好。”
云葳咽了咽口水,拉着人并肩坐在了晒得暖融融的石阶上,毫不客气地消灭着两碟小笼包。
舒澜意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眼底却闪过一丝狐疑,文昭的心思也忒细腻了些,殷勤的有些不正常……
“小云,你不该叫我姐姐。”舒澜意瞧着吃成仓鼠模样的云葳,与人寒暄:“我姐姐是你舅母,辈分错了。”
云葳贝齿一顿,眼睫闪烁如风,不过须臾,她风卷残云干掉了最后一个包子,嘟囔道:“那日后唤舒郎中。”
反正不能让人占了便宜!
舒澜意摇头嗤笑一声,拔腿追上仓惶溜回大殿的云葳,与人一道入了书阁。
这小东西,还真是不好拉拢,变着法子的凑近乎,反倒愈凑愈远了。
大殿内,端坐主位的文昭见二人并排坐着,有说有笑,不由得咬紧了一口银牙。
若非她深谙舒澜意的心事,此时此刻,宣和殿内的酸腐气息,怕是比醋缸还猛烈。